天水崖上。
莫离看一眼头顶光秃秃的枝干,又一次叹了口气。
算来,这一个时辰,她自己都记不得已经叹了多少次的气。
花宸伸手揉了揉她头上的发髻,有些好笑,“好歹相识一场,这槐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莫离抬头又看了一眼头顶的那些枝干,答非所问,“你说现在都快冬天了,不在家好好过冬等着过年,跑来攻打渌澜谷干嘛?要打也明年入了春再打啊。”
花宸知道她估计又是想到了什么独特的抱怨理由,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早打晚打还不都是要打。”
果然,丫头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那怎么一样,最起码春天和夏天能躲在树上让叶子挡着,不用像现在这样待的远做事不方便,待的近了又要时时担心会被发现。”
花宸愣了愣,脸上浮现揶揄笑意,“怎么,怕了?”
又白了他一眼,“……没有。”
花宸怎会不了解她,“现在知道后悔,当初还想出这么个法子把自己一起搭进来。”
“……”她难道要说她当初也怀疑他,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求证?
莫离瘪瘪嘴,索性不说话了。
昨天谷里派去盯梢慕容昇他们的人来了消息,说慕容昇那帮人已经到达天水崖下,过了夜,今天就要上山了。白涟已经让人在上山的路上设好机关,她也没少撒冬梦,但这两个能不能真的配合达到预想的效果,谁也说不准,所以她和花宸只好一大早就在这等着,看到时需不需要再“添点力”。她什么都算好了,偏偏忘记把现在这个季节的某些自然特性也算进去,导致现在两个人在寒风里喝西北风不说,还要绷紧神经睁大眼牢牢盯着二十多丈外的小径不敢有丝毫松懈。
莫离看一眼旁边那位身上的素色外衫,还好她好说歹说总算让他把那件大红水纱长衫换了下来,不然这一片寂寥中一点红,还真怕人眼瞎看不到不成。
又挨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小径那边有细微的声响。
“来了。”花宸低声道。
两人于是将身子往树干后藏了些。
细微的声音渐渐变得响亮起来,有说话声,渐渐的还能听到脚步声。又过了会,终于看到了人影。
人越来越多。
莫离下意识抓住身边之人的手臂,越抓越紧,直到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
抬眼,秋水双眸中笑得促狭。
他这算是在嘲笑她?
莫离瞪他一眼,放开手臂,正打算收回手,被早有预谋的某人立刻握住牢牢牵入掌心。
不方便说话,她只好又拿眼睛横他。
花宸朝她努努嘴,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指指前面。
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到前方二十丈外,原来慕容昇他们已经渐渐进入陷阱之中。
再往前走些,再往前些,就能触动机关了。
莫离在心里默默做着倒数,看着那领头的不知道是谁终于踩进被泥土和纱网掩饰的洞中,触发到机关,让上千支利箭铺天盖地朝他们而去,带着花宸的得意之作——猝血。
猝血,见血封喉。
虽然是这样的阵仗,但不管是白涟还是花宸,都没指望能真的解决掉多少敌人。
箭是死的,人是活的。能被这些利箭和猝血轻易解决掉的人根本不足为惧,而真正对渌澜谷有威胁的,一些利箭恐怕还伤不了其分毫。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冷笑。
那声音太低太轻,莫离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转过头看那人,正牢牢看着前方。
感觉到她的视线,花宸也转过头来,挑起一边长眉,奇怪看着她。
莫离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转回头去,继续看前方的情况。
跟预想的一样,慕容昇那边只有很小一部分人中招,若不是有猝血,恐怕这么多利箭真是白白浪费了。
不过不急,这还只是开始嘛。
况且,他们还有冬梦。
.
有了刚刚的经历,慕容昇等人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大部队在原地踌躇不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人愿意先往前走一步。
最后,是慕容连城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花宸若有所思看一眼身旁的某人。
莫离的视线此刻正在慕容连城身上,所以并没注意到花宸的动静。她皱着眉看着那一袭青衫一步步往前走,因为离得远又隔着人,她其实看不清楚慕容连城此时脸上的神情,但即便看不清楚,她也能确定那人脸上一定是镇定无所畏惧的。
谦谦君子,温柔如玉,是世人对这个慕容山庄少庄主的大多印象,但只有与之熟悉之后才会知道,这其实是个骨子里洒脱任性的人。慕容连城很江湖,甚至比那些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人更江湖,她曾问过他为什么想要追查那些江湖命案的真相,他看她一眼,淡淡道,“人在江湖,死是早晚的事,只是即便是死,也该死得明明白白。”
所以只要死得明白,他是不是就无所谓会不会死?
莫离突然觉得被寒风吹了两个时辰的脑袋有些隐隐生疼。她没有那么玛丽苏,只是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不会真有和那人站在完全对立面的一刻,刀剑相向,为了活她不能手软,可是……她毕竟欠他太多。
前方突然响起一阵谩骂声。
莫离回过神来,视线从慕容连城身上移开看向他后面的那一片,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差点笑出声来。
送给慕容昇那些人的第二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