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请客,其实两家请的,俱是贾母——该日之宴乃是为给贾母拜年所办,兼或请一请世交亲朋,也就算是团年了。

按说宁荣两位国公,以宁公为长,且贾珍腆为本代族长,这年节里的团拜诸事,当以宁府马首是瞻。可打黛玉进府,年下里总是听着荣府为先,她初时不解,私下里还问过宝玉,宝玉不以为然地笑道:“因为老太太是咱们府里的呀。要尽孝心,自是咱们家先尽才是。”黛玉顿时无语:即是荣国府的老祖宗,他宁国府来拜什么,他们家贾母这一辈的老人儿又不是没人了——她年三十可还见了好几个呢,不过……黛玉挺俗气地想到:老一辈里有一品诰命的,倒确是只有贾母,这般看来,宁荣两府里倒似在拜贾母那身朝服的多。

因往年里这一日黛玉不曾见三春出去会客,她只当今年也没她什么事,虽能躲懒,却要想法子打发人往前头打听来客。偏她素日里从不曾在意府里这些事儿。如今猛不丁地转了性,倒真不知寻个什么借口。谁知才被湘云缠着说笑了两句,就与宝玉一道被贾母唤出去见人。——原来黛玉堂婶堂嫂到了,与贾母言谈间说起黛玉,引得一众太太奶奶们纷纷相问。正好王家舅母也到了,贾母是以就唤了她与宝玉二人出来见客。

各府亲友均知贾家唯一的嫡女已入宫多年,下面虽还有几个庶女,到底年幼,素日里并不大出来应酬,除了湘云自幼常住惯了,史家应贾母要求将她带来外,为着体谅主人家,一般都是不大带女孩儿过府来,这给女孩儿备的荷包自也备的不算丰厚。如今忽忽然地见着黛玉如斯人品相貌,心下欢喜之余,那等随礼的荷包也拿不出手来了,只得纷纷取了腕上发间的好东西作礼,直让贾母在旁连称破费,更让黛玉多回了两倍的礼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待到黛玉从堂上脱身时,很有些腰酸腿痛的感觉,好在先时的那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担心总算消散了——该到的人,都到了……今日这出大戏,看来是瞧得成了。

最先来传消息的,是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进内书房,向宝钗道:“可了不得了,宝姑娘,你家出大事了……姨太太,姨太太,让你马上回去……”

宝钗一惊而起,也顾不得失礼,忙忙地问道:“出了何事?”

湘云等人也关心地在旁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头匀了两口气,笑道,“可是件大喜事呢……香菱,香菱她娘寻来了……”一时说得众人都怔了怔。

香菱如何得来的,宝钗再清楚也没有了。这,可未必是件喜事……哥哥为着她还背着件人命官司呢。好容易结了案,怎地没两天就又……宝钗惦记母亲,不敢耽搁,忙辞了众人家去。

待宝钗一走,内书房里顿时炸开了锅,湘云头一个跳起来问道:“香菱是谁?怎地忽地说起她娘来了?”

探春的眼睛也有些放亮:“是表哥在金陵时买的一个丫头,倒不知怎地在京城寻着了娘。”她素日再是谨慎,可这八卦之心一起,却也有些管不住嘴。

湘云性急,心却不粗,不是薛舅姨买的,而是薛表哥买的?这里面的意思可就不同了。她歪头想想,却是不再问香菱来处,只说道:“……那小丫头这一路跑将过来,又说是喜事,想来也不是要瞒人的事儿,不如,咱们寻个婆子打听打听去。”

黛玉先时担心自个儿心太急着了相,过后让人瞧出来,一直沉住气儿不出声,如今听得湘云这般说,再忍不住附议道:“正是这个理儿。”说着就指了个婆子出去打听。

一时那婆子转回,尤自啧舌摆头,“我原以为只在戏里才有这种事,谁知道今个儿咱们府上竟现演了一出。啧啧……”

湘云一竖眉娇斥道:“你这老货,休要卖弄,还不快说。”

那婆子见姑娘们动了气,这才收了啰嗦,赔笑说起原委来……

原来今日厅上众位夫人云集,也不知哪位太太静极思动,听闻贾府后花园里梅花开得好,竟极风雅地邀约了好些人去踏雪赏梅。谁曾想小径湿滑,乐善郡王的侧妃不知怎地跌了一跤,直唬得众人不好。因不知伤得重否,凤姐也不好多作挪动,只得命软轿就近将侧妃抬到了梨香院暂歇。

这一时里又要去请大夫,又要备衣给侧妃理妆,还要往前头给老太太、太太报信,还要安抚受惊的众位夫人……先时随行的人手哪里够,好在这院子里原住着薛姨妈,即遇着这等难处,少不得帮着凤姐出面主持一二。又将自家的下人遣出来应急。

谁想就有这么巧的事儿,这厢里才伏侍着贵人理完妆,等大夫的功夫,夫人中忽地有人一声惊呼,又有茶盏落地声,众人惊魂未定,慌张看时,却是一个上茶的丫头睁眼惶然立在当场,地下一位夫人已然昏了过去,薛姨妈忙喝斥那丫头下去。那丫头却只是不动,众人看时,却见那位夫人于昏迷中仍紧紧地拉着那丫头的手腕不放。薛姨妈无法,只得暂且先将人救醒。哪想那夫人一醒,就抱着丫头痛哭不已,口中尤不停地唤着“儿”。众人一时大哗,薛姨妈也慌了心神,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急急地叫人唤宝钗回去——那丫头自是香菱。

……

“后来如何了?”湘云只听得两眼放光,只恨不能立时冲去梨香院看个究竟,三春也各睁大了眼。黛玉早在榻上歪不住,坐起身来,只拿绢子掩了唇,下死力才能忍着别嚷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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