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锡琮当下站起身来,举手回礼,亦郑重颔首道,“承筠谷告诫,孤王记下了。”
如是叙语一刻,待那菱花铜镜磨好,唐志契又背上一身物事,变作一个罕言少语的串街手艺人,由梁谦着人引出府去。
一番折腾下来,已近正午,梁谦便进来请李锡琮示下,午饭摆在何处。李锡琮靠在椅中,闲闲摆首道,“先不忙,我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因问道,“他这一趟进来,府里可有人着意打听?”
梁谦回道,“王爷早前铺垫得好,如今阖府上下只对您和玉眉的事好奇,却也没人在意他。”李锡琮点了点头,道,“那便罢了,打今儿起,还让玉眉去书房,我这里不必她伺候。”梁谦闻言一愣,随即连连摇首,“王爷做事总得留些情面。方才抬举了她,又做得这般点眼,正惹得旁人背地里嫉恨。如今用完了,立时甩手弃之一旁,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
李锡琮睨着他,笑问道,“那依你说,该当如何处置才好?”梁谦打量他一脸调笑,不由轻哼一声道,“王爷心中明镜儿一般,却来问臣。臣冷眼瞧着,她也算个规矩本分的,何妨抬举到底,权当酬谢她这一回不明就里的和您搭戏,于您到底也没有什么损失。”
李锡琮挑了挑眉,“怎么,我叫她去书房伺候,原是贬黜,不是抬举?”旋即不耐道,“你心里想的事,我没心思成全。此事就这么办,不必再费唇舌。”
梁谦无奈,应以轻轻一叹,半晌又缓缓道,“那臣便做主,依旧给她原先的月钱,只当她还是近身服侍王爷之人。不为旁的,便是前些日子,她老子不知听了什么人嚼舌,以为她入了王爷青眼,便做起了王府姨娘本家的春梦。那是个没成算,却知道从儿女身上讨好处的孬人,满世界宣扬他卓家终要发迹,倒先把闺女送去的银钱赌了个精光,往后还不知要怎生盘剥她。臣瞧着可怜,索性能帮衬便帮衬一些罢。”
李锡琮一字一句听着,虽明知他是故意说这番话,却仍是架不住眉头越蹙越紧,垂目良久,方冷笑道,“你说这些,是想让我感同身受,还是想让我知晓何谓同病相怜?不如我今日就应承你,日后她若安分,我自会许她该得的好处。只是名分有了,旁的我便不能承诺。我心里没有这个人,也不会因怜悯滋生出情意。世上可怜之人太多,我并没有足够多的慈悲,关爱照顾不及。”
梁谦不过微微一怔,须臾便了然笑道,“臣明白,王爷独善己身只是一时,终有一日必能兼济天下。”当即正了容色,躬身道,“臣替玉眉,谢王爷恩典。”
李锡琮见他忽然一本正经地行礼,不禁一晒,伸手指着他,道,“你愈发会算计我了,饶是如此,还叫我挑不出错处。”
梁谦忙赔笑道,“臣不敢,是王爷面上口角锋利,实则宅心仁厚。”
一语罢了,李锡琮已仰头笑起来,“快些住了罢,这话听着晦气。人家是口蜜腹剑,我却是刻毒阴险都写在脸上,怨不得今上不喜,兄弟多嫌,活该一世清冷,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