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保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含泪道,“娘娘,不是您想得那般,皇上绝没有害娘娘的意思。这酒里......确是没有鸩物啊。”
周仲莹摇头道,“这酒樽我认得,无非是禁苑之中常用的,手把上那颗突起的旋钮是道机关,可以分引出两路酒水。他用了这样的东西,必然有他的意图。我知道他不会害我,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毒害自己。”
成保此时已是老泪纵横,叩首道,“娘娘,皇上岂能忍心教娘娘看着他……这酒只放了少量的胡茄花,是为娘娘安睡用的。”
周仲莹不禁倒吸一口气,身子前倾,急问道,“安睡?他要将我送出宫去,是不是?”
还未等成保回答,她已想到余下之事,面上登时变了颜色,颤声道,“那他自己呢?他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成保伏地啜泣良久,哀声道,“皇上说他不能走,这是他的江山,他是一国之君,即便败了,也不能丢下尊严弃宫而逃。”
周仲莹双手一颤,险些将那酒樽甩落在地,忙稳住心神,半晌方轻声道,“皇上说得有理。”却只是一句话,说罢竟不知该接什么好,良久方才低声道,“我已明白他的心意,多谢你告诉我。”
成保抬首看了她一眼,不免忧虑道,“娘娘,请您千万不要辜负皇上的心意,他是为了您的安危,也是为了您腹中殿下的安危。”
周仲莹不禁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她的手甫一覆上,便觉得腹中胎儿有轻微动作,好似是回应她柔缓的爱抚一般。心微微一沉,又微微一痛,她终是慢慢向榻上靠去,疲倦道,“我明白的,只是我更加明白他的处境......”
待到一轮皓月东升,皇帝才带着满身的疲惫踏入皇后寝殿。也不知满殿的宫人是被提早支应了出去,还是业已随着许多内臣于傍晚时分自东华门逃出宫外,殿中竟只剩下周仲莹一人。
她安静的坐在榻上,见他来了,便盈盈起身。李锡珩只望了她一眼,不禁露出惊艳之色,但见她穿着一身月白锦缎云凤长裙,那素雅却明亮的颜色,恍若朗月。
周仲莹先开口道,“你说过喜欢我看我穿素色的衣裳,我今日这打扮,你瞧着可还满意?”
李锡珩满心爱怜,强压住满怀愁绪,和悦笑道,“自然,你这样穿真好看,比外头的月色还要清雅迷人。”
他携着她的手,落座于榻边。一室无声,唯有清风吹上帘栊,风中隐隐透出凄婉幽咽的哭声。周仲莹笑笑,问道,“皇上听,是什么声音?”
那是六宫嫔御的哀鸣,李锡珩心内清楚,却只一笑道,“我没听到什么,管他是什么声音,今夜只有咱们俩,我只要好好的陪着你。”
周仲莹道,“好。”她说着,便用心替李锡珩布菜。李锡珩含笑看着,不动声色的拿过酒樽,于面前两只酒盏中斟好酒,方才举杯笑道,“这是我命人特意调淡了些的惠泉酒,少饮些无碍的。”
周仲莹似嗔似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明知道咱们的孩子极康健,才要闹这么一出折腾他不成?”笑罢,忽然放下酒盏,身子轻颤了一下,“我觉得有些凉,好像是外头起风了。”
李锡珩蹙眉关切道,“我去给你拿件衣裳来。”他走去内间,似寻了一会才翻找出一件披风,为她轻柔的披好。才一落座,已见她端起酒盏,微笑道,“同饮此杯,妾身祝愿皇上万事遂心。”
李锡珩笑得一笑,点头道,“这个祝词好,人生若得遂心二字,当真是快活得连皇帝都可抛下不做。”
二人笑着饮下杯中酒,一时静默,却极有默契的绝口不提外间之事。半晌便见李锡珩幽幽看向周仲莹,伸手拂过她鬓边青丝,有些怅惘道,“阿莹,你真好看,可惜我前阵子太忙,竟然许久都没来好好陪你。”
周仲莹只觉眼中一热,忙别过头去,笑道,“这会子有孕,人都变胖了,哪里还能好看?这些年,我都觉得自己变老了许多。”说到此处,不禁蹙眉遗憾道,“你现下是很爱我的,可是刹那芳华,红颜枯骨,也不知以后见了苍老的我,你还会不会喜欢?”
李锡珩无语失笑,道,“那时候我也老了,垂暮之年,耄耋之态,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周仲莹似对这个问题忽然生出了执着之念,追问道,“我只问你,若是到了鸡皮鹤发那一日,你还会真心喜欢我么?”
李锡珩顺着她的话认真想去,脑中渐渐浮现出她衰老的容颜,之后认真答道,“世人皆爱皮相,我也不例外。可是,你与旁人不同,你给予我的欢愉远超色相所能给予。”他不觉握紧她的手,柔声坦言道,“我也是渐渐才明白,其实自己要的,只是内心的满足,与你相知相守,方能感受和悦平静。”
周仲莹似有所动,亦抓住他的手,柔婉笑道,“说得这般好,好像连我心里想的也一并说了出来。不如庆贺一道,咱们也喝个交杯酒如何?”
李锡珩笑着点头,仍是执了酒樽自斟,才刚斟满,便听她惊呼道,“表哥,你瞧那是什么?”他循声望去,只见窗外黑影一闪,心内也是一惊,待要起身,却见那黑影掠过窗棂扑棱棱的向屋檐之上飞去,不由笑道,“原来是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