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响,至化帝软软的手臂打在床头,晃得帐帘子摇晃不停,也把诧异得呆住的墨妄惊回神来。
“小九……”他看着墨九手上血淋淋的匕首,还有不停溢出的鲜血,有一种被毒蛇咬住了喉咙的感觉,半晌儿方从胸腔里憋出一句,“我们弑君了……?”
“他该死!”墨九冷静地把着玉嘉的手,让她稳住匕首,这才慢慢用绢子擦拭自己溅血的手,动作做得慢条斯理,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心底起伏的波浪,便是声音似乎也比墨妄镇定几分。
“不是我们杀的。是玉嘉杀的。”
“这……可是……”墨妄从来没有敢做不敢认的事。
“没有什么可是。”墨九淡淡道:“皇帝不顾伦常,猥亵玉嘉公主,公主抵死不从,失手杀了皇帝。这么简单的逻辑,不需要我们说,大家都看得明白。”
“……”墨妄怔忡。
两个人都不说话,殿下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腥浓的血腥味儿伴着鹊枝香炉里静静焚烧的幽香在空间里袅绕,平添了一种惊悚的气氛。
墨妄看着擦手的墨九,再看看床上那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好半晌都没法儿说话。
杀了人的墨九,唇上还带着浅笑。
在她杀死至化帝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戾气,她的面孔始终淡然,漂亮得像一朵妖娆盛开的花儿,绽放在三月的春风里。淡雅、清心,似乎与皇帝的死亡半分关系都没有。
小九、墨九、墨家钜子……
三个称呼不停在墨妄脑中盘旋。
曾经得知她是墨家钜子时,墨妄曾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长成如今这般——无畏、无惧、杀伐果断,结束墨九一盘散沙的状态。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领庞大的墨家走向繁荣兴旺,实践老祖宗留下的理念,便发扬光大。可当这一日终于来临,他曾经以为需要他来保护的小九可以手起刀落,杀死君王也不会眨眼的时候,他心里却有些苍凉。
……不是觉得她残忍无情,而是害怕她失去自我,走向极端,同时,也有些紧张自己的羽翼已不够丰满,再也罩不出她的胆大妄为了。相比之下,他其实更愿意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在阳光下灿烂的微笑。
“小九……”
墨九瞥他一眼,“你不要害怕,弑君之事与你无关。”
自古君是君,民是民。
于墨妄来说杀死皇帝肯定是难以接受的,那挑衅的不仅是他们自古以为遵循的君主至上的观念,还相当于挑衅他自己内心的底线与价值观。
墨九理论墨妄,自己却完全没有这种意识。在她眼里,皇帝也只是一个凡人,又不是神不是仙,没什么对付不得的。而且至化帝做下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杀他,也是为民除害。
墨九把现场稍稍布置一下,看着依旧还在发呆的墨妄,无奈一叹,尽量平稳着声音道:“一个无恶不作的老头子而已,杀了就杀了。死在他手上的人还少吗?我们赶紧走,一会天亮就走不掉了。”
王老三还在等着。
天边已有鲤鱼斑白。
若再不走,确实来不及了。
墨妄吁口气,收回血玉箫,出门时又回头一望。
“这天……是要变了!”
——
细雨沥沥的宫墙已被渗得湿透,墨九翻过来时,衣裳下摆都遭了殃。宫墙下,王老三已经等得头发都快白了,看着他们两个出来,感天动地一般的喜悦。
过程虽然不美好,出宫的路却一切顺利。唯一让墨九不舒服的是,入宫的时候挤的是一只干净的水桶,而出宫的时候却躲的是——潲水桶。
等回到马车边上,墨九差点儿把墨妄打一顿。
“就算是潲水桶,咱不能弄干净点吗?”
墨妄心情还未平复,看她瞪着眼睛鼓着腮帮的样子,真的好像半分没有受“弑君”之事影响,终是露出一丝笑容。
“若是干净了,还能叫潲水桶吗?”
“难道世上就不能有干净的潲水桶吗?”
“……不能。”
墨九翻个大白眼儿,把套在外面那身行头整个儿脱下,塞给墨妄就自个儿就钻入了马车,掩着鼻子,嘴巴一直吐气。墨妄摇了摇头,无奈地把衣裳装好,自个儿也跨上了马。
马车麟麟的声音,穿透的清晨的临安街道。
薄雾绵绵、细雨如丝,路上已有早已的行人来往。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辆普通的马车,都各自经营着自己的营生。墨妄斗篷压脸的,面色依旧有些暗沉。
“钜子可有想好,回去如何向萧使君交代?”
“我为什么要向他交代?”墨九清悠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似睡非睡的样子,似有困顿。墨妄迟疑一瞬,正不知如何回答,她却猛地一把撩开帘子,用一种得意而狡黠的目光盯住他道:“我原本就没有想过,要让他揪我的不是,更不会给他逼我交代的机会。”
墨妄微微一愣。
她脸上是甜丝丝的笑,唇角弯弯,眼儿也弯弯,皎洁得像一轮挂在天上的弯月,分明就没有半分坏心思,可他突地脊背生寒,替萧乾着急起来——墨九要放大招,萧乾恐怕又要倒霉了。
他狐疑地问:“钜子要做什么?”
墨九轻靠在马车上,默了默,“逃命!”
细雨“嘀嗒”打在斗篷上,墨妄沉吟半晌儿才出声。
“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总算被人查出蛛丝马迹,我也会一力承担,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