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逸幽幽一叹,将脑袋上的花白头发扯下来,捋了捋绫乱的发冠,突然站起身,朝宋熹行礼。
“陛下——”
而南荣,一个早已过气的大国,曾经的辉煌一去不复返。满朝的沉疴弊政,除了可以在那一些文人墨客们留下的诗词中彪炳寻找富饶繁华,再无其他。
他们铁蹄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
这个天下,已无人能阻挡北勐骑兵。
北勐与南荣这一战,是关乎南荣国运的战争。而国运之战,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赢了,国兴。败了,国衰——甚至于,国亡。南荣自太祖起,已三百余年风雨江山,到宋熹这一代,其间数百年,一直饱尝战争之苦。可哪怕曾经武力强大的珒国在最鼎盛的时期,亦远远不如现在如狼似虎的北勐。
确实,谁又能想到呢?
那一晚的惊天动地,换来了如今的烽火连天。
这一回,换苏逸沉默了。
人一生的辗转坎坷,谁又说得清楚?
时也,命也。
宋熹静默着摆摆手,淡淡道:“那便也是她的命了!”
苏逸瞄他一眼,又低声请罪:“是臣保护不力,还望陛下责罚!”
听罢,他眉梢微低,陷入了沉默。
早就得了消息,宋熹并不意外。
“紫妍公主不堪羞辱,自缢而亡——”
一张木椅子搬到了宋熹的下首,苏逸慎重地谢了恩,一撩袍脚,正襟危坐着把自己带着紫妍公主千里迢迢前往北勐,再遇北勐陷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皇帝做了禀报。然而,说到宋妍之事时,他稍稍一顿。
说罢,他转头吩咐,“李福,看座!”
“苏爱卿吃苦了!快快起来说话。”
“苏爱卿,你这是何故——?”宋熹没有问完,就又止了话题。他也想到了苏逸在逃离北勐时,被蒙合的追兵围追堵截,这才不得不乔装改扮成这样的。于是,叹一口气,又微笑着抬手。
“微臣苏逸参见陛下。”
苏逸一把扯掉下巴上的花白胡子,伏身冲他行了一个大礼。
“你是何人?”
大步进入客堂的苏逸,两鬓斑白,胡子及胸,形似老叟,把宋熹吓了一跳。
宋熹得闻消息,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但晚膳都没有顾得上吃,当即就在建康的临时府邸里召见了苏逸。
从哈拉和林逃离,他如今到达建康,自然要先前来拜会皇帝的。
那时,北勐南下的消息传来,宋熹想要御驾亲征,朝中就不能无人理政。于是他又紧急任命了另一个宰相,是为右相。也便说,如今的苏逸,已经成了南荣的左相。
在苏逸离开临安之前,南荣只有一个宰相。
“陛下,苏丞相回来了!”
可不等他尚未入城,就有人前来禀报。
大军簇拥之中,宋熹面色安宁,淡然带笑。
百姓们看到皇帝,脸上笑意盈盈。
似乎宋熹一出,战事的胜负就转了风向。
建康守将率众出城相迎帝驾,全城百姓欢欣鼓舞,于城外三里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声赫赫,其势震天。让一些民间术士占卜云:此战南荣必胜啊。
宋熹北上,于腊月十二,领南荣军到达建康。
从南到北,由西及东,整个天下,各个国家都在密切关注着动向。
于是乎,有了景昌皇帝的御驾,这一场战争的看点似乎更浓了。
群龙有首就好,天塌了,毕竟还有高个子顶着。
这样的皇帝同,让紧张的临安百姓心里,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
他也很镇定。
他很俊美。
景昌帝宋熹今日没有乘坐轿舆,而是身着金甲,头戴金盔,腰系宝剑,高倨于一匹俊美高大的白马之上,领着一群北上部将及亲近禁军徐徐行至运河,见到大气都不敢出的百姓,偶尔还会微笑颔首,英挺的眉宇间,一派温煦之色。
他们很幸运。
临安城里,从皇城大门到北上的运河,长长的一路上,红毯铺路,净扫归整,两侧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南荣民众。他们天不见亮就在这里等着,就为了亲眼看一眼景昌皇帝的风采。
皇帝御驾,声势浩大。
江山万里,悲声阵阵,为了避祸而四处逃匿的民众,为正在遭遇雪灾的南荣朝堂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此时,离一年一度的除夕,已不足一月。临安府里,景昌皇帝为了备战,勒令宫中停止各种节庆活动,便于景昌元年腊月初十,御驾亲征,北上抗敌。
北勐骑兵南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南荣。
一南一北,两个国战,战事一触即发。
这一日,天冻死狗。一片苍茫的大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北勐大军经过之处,一行行的车马痕迹,烙在雪上,或深、或浅,远远望之,像一朵朵从雪上长出来古怪花儿。漫天飞雪,扑簌簌落下,与被风吹得七零八乱,点缀着这一个硝烟四起的人间。
汉水滔滔,汉江南北,一边哀号之声。
景昌元年腊月初七,经过短短十日的准备,北勐金印大王苏赫率三十万北勐大军南下,即将与号称有百万之众的南荣雄师一决高下。
黑夜静静地过去,又一个白日到来了。
芳草萋萋斜阳路,白雪茫茫终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