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一个天气懊热、太阳毒不可当的上午11点,齐云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真丝套头连衣裙,连衣裙的背部让汗水紧紧地贴在背上,以致于公共汽车站在她身后的人,都可以看到她那两片薄薄的、造型优美的肩胛骨。齐云使劲用一顶也是白色、饰着山茶花的蕾丝帽扇着凉,可扇不了几下又受不了阳光的直射,赶紧戴回头顶上去略遮几分太阳。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辆遍体被刷成橙色的公共汽车才慢悠悠地靠站,和车站等着的其他受苦受难的阶级弟兄们一样,齐云也如蒙大赫般雀跃,可一看那辆车摇摇晃晃、以及司机师傅一脸你们爱等多久关老子屁事的冷漠相,齐云又不禁跺着脚问候了好几遍司机师傅家里的长辈。
因为公车晚点,车上人很多很挤。齐云左支右绌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才在人潮里挤出一小块能够勉强让她站直身体的空间,她使劲在鼻尖前晃着帽子,妄图赶走扑面而来的一股汗味、发霉味、变调的香水味和臭脚丫子味杂糅的混合气味,身上那条优雅合体的裙子早就皱皱巴巴得像块抹布,脚上一双父亲从法国带回的夏奈尔山茶花凉鞋也不知被谁踏上了一只大脚印。
可是,就是在这样拥挤、闷热、暗淡的空间里,齐云只要一想起那位住在她心底里的少年,唇边还是不由得绽起一丝洁白的笑容。
她的心底,也正开着一朵最美丽、最娇嫩的山茶花。
好不容易晃到了目的地。齐云从公车里钻出来,先小猫似的努力伸长四肢活动了一番筋骨,过往的男人无论老少,都忍不住朝这位身段颀长、长相甜美,却像逃难公主般狼狈的少女行来注目礼,齐云压根儿没在意他们的关注,她双颊泛着红晕,目光专注地盯着挂了“科技馆首场应届生专场招聘会”的红色横幅的白色大会馆,蹦蹦跳跳地飞奔过去。
科技馆门口更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有三三两两将头凑在一块商量的、有志得意满大声打手机向亲友报喜的、更有许多愁眉深锁心事满腹的和一脸迷茫、满眼呆滞空洞之辈。齐云躲在白色建筑物的阴影中,一边用帽子给自己的脸上送风,一边在人群里睃寻陆耰的所在。
不一会儿,齐云寻找的目光就聚焦了。的确,陆忧属于很难在人海中淹没的那一类男生:一米九的身高、削瘦但是宽阔的肩膀、长手长脚,一对浓黑的倔强的眉毛却配了一双感觉“无辜”的漆黑大眼,乌鸦鸦的头发极其浓密,遮着小半张脸,嘴唇周围总是青青的像是胡茬儿没刮干净似的,眼睫毛则比女孩子还长。如果不是因为陆忧习惯抿着嘴唇,透露出某种坚毅的神情,几乎就要让人觉得这个男生的脸长得未免太让人“我见犹怜”了。
现在,高高大大的陆忧正地站在人潮之外的地方,双手捧着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印刷材料、眉头深锁地读着,风轻轻吹着他的额发,和身上那件洗得发薄的劣质t恤,他的身影那样挺拨,在人群里真是醒目,齐云不由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喂!陆忧,这里!”齐云挥着帽子,大声地嚷嚷。
这不着边际的叫喊将陆忧的目光从一大堆企业介绍材料里拉出来,他眯着眼睛,看到了像山茶花一样在阳光照耀下盛开的齐云,习惯性地皱皱眉,绷着脸慢慢走到齐云身边。
“怎么样?”齐云一头汗,清秀白皙的脸上热出了两朵红潮,急不可待地向陆忧打听上午的战况。
陆忧看了一眼周围,没说话,但是脸色臭臭的。齐云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问。
“哎,没事儿,失败是成功的妈妈啦!”齐云说着去拖陆忧的胳膊,“咱们先吃饭!我知道这旁边的小胡同里有家朝鲜馆子,加冰冷面和拌桔梗做得又新鲜又开胃……”
“我没胃口,你自己去吧!”
陆忧硬梆梆地丢下这么一句,低头便走。他走到街边一排小门面房门前的一个公用水龙头跟前,刷地一声把水龙头拧开,白色的水柱迸射出来。
陆忧弯下腰,把头深深地埋在水柱,一时间,飞珠溅玉。陆忧的头就这样在水时停留了很久很久,像是想让那些热气、懊悔、挫败感都给这激荡的水流冲走。
“要我说啊,那些负责招聘的同志们定是见你长得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凡品,所以需要慎重考虑,看委以何种大任方才合适,”齐云站在陆忧的身后巧舌如簧,“正因如此这般,才暂时没有给你确定的答复。”
陆忧头闷在水里,嗡声嗡气地问:“连简历也不收、或者勉强收了简历就甩进身后的麻袋,就是他们对将要委以重任的人才的特别待遇?”
“呃……”齐云眼珠儿一转,继续脸不变色地胡扯:“其实,我知道今天为什么遭遇滑铁卢。”
陆忧抬起头,眉毛和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使他的模样看过去更像一株在春雨乍晴的阳光下挺拨屹立的白杨树。
陆忧惊奇地问:“你知道?”
“对啊!”齐云振振有词地指着陆忧身上那件从校园门口小摊上淘回的大t恤,“你的衣服!”
“衣服?”陆忧不明所以地扯着自己湿漉漉的t恤下摆,“我的衣服怎么了?”
“你穿这件t恤,一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娃娃,哪有半分公司白领的样儿?就这种形象,哪个公司会觉得你是个踏实稳重的好员工呢?”齐云一套一套,说得天花乱坠。
“你说的……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