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皇上折煞奴婢了!皇上的姐姐是昭和长公主,奴婢身份卑贱,如何禁得起皇上称姐姐一说!”方萍有些急促,连带着说话都快得很,额上却豆大的汗珠忍不住的沁出,紧攥着的掌心,更是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也罢!萍姑姑,这是与朕生份了?”霍昭低声道,似乎说话之间也带着拘谨,三十二年了,方萍老了,他自己也老了,乳母,定是更老了!如今政局稳固,他却仍旧不能在乳母跟前儿尽孝,作为帝王,却连自己想做的事、想留住的人,都无法留下,有的时候,即便是连他,都这般痛恨自己!
透过方平深身后未阖上的门,他似乎看到,还有间房间亮着灯!
“萍姑姑,那个房间…可是乳母?乳母是不是尚且还未歇息?”
“皇上…皇上!”方萍径自拦住了霍昭的去路,“望皇上自重!皇上与太后、与夫人之间的约定,皇上可曾记得?若是皇上不记得了!奴婢可还好生记得!”
“萍姐姐你这是在怨朕?”
“奴婢不敢!奴婢与夫人常住在着兰轩,兰轩以外的一切,早已经与我主仆二人无关,也希望皇上给夫人一个清净!”
“清净…呵呵…难道乳母在这儿,真的能获得清净么?如今子时已过,乳母为何还不安歇?”
“夫人近来夜晚有些难寐的毛病,劳烦皇上挂心了,奴婢一定会好生伺候夫人,皇上放心!”方萍有些气虚的说道。
“真的是这样么?难道不是因为乳母思念朕么?朕明日便走,难道你以为朕不知道朕每次离开前夜乳母总是一个人孤坐到天明么?难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萍姐姐,你可知道欺君是什么罪过?”霍昭大怒,她又如何不知,他自己,便也是这般,他不忍心对方萍置气,却也着实心中积怨!
“皇上…奴婢…”
“萍姐姐!”
“我…”
凑近烛火,乐氏略显蜡黄的手轻拿着一根绣花针,忽远忽近的瞧着,尖细的针头上微微晕着刺眼的昏黄的光。
“咦!怎生,还是穿不过去?”乐氏的指尖轻绕着一股线,线头已经发毛,只是由于乐氏眼睛的缘故,尚且看不出来,还在仔仔细细的对着那小的发麻的针眼穿着,瞅着进去了几根散线,便有急晃晃的对着蜡烛,忽远忽近的瞧着,时而凑近,时而远些,凑着光亮。
略显单薄的膝盖上,紧紧盖了一条薄毯,薄毯的上头,是一件细碎有着虎纹的小缎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乐氏却如同珍宝一般,放在膝盖上,拿起来左看右看,对着烛火的光,指尖轻勾着那个肩头那个小破洞,又放下,揉了揉眼睛,拿起粗头的线,对着莹亮的针头……
霍昭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副场景,屋子里头的陈设很是简单,桌案上的花瓶里头插着今早刚摘下的兰花,而后便是杂乱的堆放着绣花小篓、金丝剪子、还有一团团麻散零乱的线团,床边的一只打开的木箱子里头,安静的叠放着一件件他无比熟悉的衣裳,泛着陈旧的光,还有一只小老虎鞋,似乎被外带出来了一般,孤零零的散落在箱子外头的地上……
“阿萍!你瞅着,我这眼睛,竟也是越发的不中用了!这袄子,新的很,当初啊,皇上平日里头,就爱穿着这件衣裳,说是暖和,不进风!”她顾自言语道,自己这么晚睡不着,到反倒害得阿萍陪着她一块受累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道:“只是这袄子暖和归暖和,同皇上宫中那些个名贵的衣衫相比,却算不得什么,阿萍,他是皇上啊,吃穿用度都该是最好的,这袄子,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竟也真真只是浪费了!”说着却仍旧是凑近,细线已经被劈分成两股,一股穿过了针眼,那一股却还是固执的卡在外头,乐氏辨不清楚,便以为都过了去,急急的便对着结满烛腊的光亮凑近,又远了些,翻来翻去瞅了瞅那肩头的小破洞,方才下针,探了几下,借着烛火的光,穿了过去。
只是方才觉得不对,若是来人是方萍,定是一定又要好一顿啰嗦,催促着她尽快安歇,却也便在这时……
“朕的衣服,着实都比这精贵,只是唯有这一件,是朕穿的最为舒心畅快的!”
方才听到低沉的男子声音,她吓了一跳,手上的针也毫不怜惜的刺进她的皮肉里头,她恍惚回头,似乎没有听明白,有些木讷,见到来人,却分明听到方才一个“朕”字,明黄的龙纹似乎比屋中的烛火还要亮上几分,一时之间却也刺痛她的双眼,她的手一颤,连带着桌案上的小篓被打翻在地,里头的物什纷纷滚落在地,她方才惊觉,便低头,慌慌张张的去捡,脑袋磕到了桌角,却洒出两滴泪,面上斜横的泪滴落,滑过她的手腕!
“乳母!乳母别捡了!是朕,朕来看你了!”他慌忙躲过她手中的小篓,附身去察看她额间的伤口。
“不不不…这不是皇上该来的地方,老身…皇上,老身要安歇了!”她慌忙推开霍昭伸来的手,血渍混着泪渍一下下滴落在两人的手上,她却不敢抬头,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乳母!您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