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澄离寺远游之事不愿声张,但明元帝的圣旨赏赐一下,该知道的人也就都知道了,梁澄命流云飞月于大相国寺各出口处留意一番,果然不出他所料,多了许多行迹鬼祟之人,这些人多扮作香客,但是步伐稳健,气息沉缓,一看便是练家子。
尽管他如今已跳出宫墙,被封为国师,早已断了荣登大宝的可能性,但是仍有许多人不放心,此番他出家不到几日,便要离开东都,有心人自然多想,暗中揣测梁澄此行另有目的。
梁澄心中烦闷,与一念商量一番,叫安喜平随便准备两套常服与银钱干粮,扮作寻常剑客与剑童,也不管跟明元帝报好的出行日期,命飞月等到他们离去再向宫中去函一封,直言不愿被人暗中窥伺,也不管明元帝如何作想,会不会整顿一番,梁澄一行人便先一念一步,在大相国寺开寺迎香客后,混在人流中,悄然离去,来到南城渡口,走进事先约好碰头的一家客栈,稍作休整。
东都全城通渠流水,八处城门皆依傍可以行船的河渠,直通大运河,九华山位于安徽池州境内,走水路更为便捷,于是梁澄便与一念商议,借通济渠至泗州,再走陆路。
芳客来今日迎来一位神秘剑客,一袭泼墨山水袍风致飒然,头戴帷帽,露出的半截下颌,肌莹似玉,形状姣好,想来相貌不俗,更兼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叫人不敢随意待之。
店小二自诩阅人无数,走南闯北的不知见过凡几,这番好气度,却是头遭,就连身后跟着的剑童,穿的也是精缎,心里更是料定对方是出来游历的江湖名门之后,脸上的笑不由更是火热了几分,殷勤地迎了上去,“这位贵客,住店还是打尖?”
“可有雅间?”此时午时未到,梁澄决定等人到齐用过晌午饭后再出城。
“有!”点小二响亮道:“两位楼上请。”
梁澄正要随人上楼,便听到堂中响起一阵呼喝,转头一看,便见正堂中央一说书人拿着醒木往桌上一拍,要着折扇,捋着山羊胡,等众人呼喝完毕,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上回说到,太子夜宿大相国寺,佛祖托梦,说他乃须菩提佛子转世,下凡历九九八十一世方可得证,今生本是最后一世,投于禅林,生而异之,哪知魔佛摩罗波旬为夺传世佛心,将佛子转入人间极贵之家,妄图佛子被权势利欲所迷,无法超脱……”
梁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没想到自己出家之事竟然被编成了故事,大齐自来不禁民口,民间谈论皇室亦不鲜见,百姓乐于听些皇室奇闻,尤其是有关太.祖的传奇,更是多不胜数。
只是亲耳听到自己的故事,貌似背后还添了些颇为引人入胜的佛魔之争,真是有几分苦笑不得之感。
梁澄不再细听,示意店小二继续带路,进了雅间,怕店小二疑心,除了素菜外,还点了荤菜,那店小二领了安喜平给的便头,便躬身退出了。
这处雅间正对楼下正堂,掀开垂珠帘帐后,还能继续听说书人的故事。安喜平自从进来后,一双耳朵就竖着,眼睛总不由自主地往帘帐外瞄去,梁澄心里好笑,笑骂道:“要听就听吧。”
安喜平难为情地挠了挠了后脑勺,小声道:“公子,小人就说外头都传你是佛子转世呢。”
虽然经历了涅槃重生这般神奇之事,梁澄到是有自知之明,从不觉自己真是什么佛子转世,要不就冲他一开始借佛祖名头出家,满嘴狂言,佛祖也不会收他的。
“不过说书人编的噱头。”话是这般说,却也没阻止安喜平听说书。
不一会儿,菜便一一上齐,店小二刚要退下,雅间门口便出现一道颀长身影,黑靴黑袍,暗纹压边,一头墨发随意束起,姿容俊奇,气势不同常人,竟又是一不俗人物。
店小二呆立门口,来人视线扫过,神色淡淡,小二浑身一凛,连忙不敢再看,低眉弯腰离去。
梁澄听见背后动静,转头一看,视线触及那满头青丝,双眼登时睁得溜圆。
虽然之前商量好要做些乔装,但梁澄没想到一念竟然给自己套上假发,他本来还以为上师会像他一样,戴顶帷帽来掩蔽身份……
不知是不是因为作俗家装扮的缘故,上师这般看来,竟然显出几分疏狂江湖客的潇洒意味。
忽然眼前光线一亮,原来,他进了雅间后帷帽也不曾除下,一念进来便顺手为他掀起白纱,别至帽檐后。
这时安喜平也站到梁澄身后,不等一念收回手,就为梁澄脱去帷帽,还道:“公子用膳吧,再等下去才都凉了。”
安喜平的举动缓解了梁澄心里的惊异,对着一念笑道:“师兄一起。”然后转头对安喜平道:“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见安喜平一副犹豫的模样,梁澄于是开解道:“我和上师都不能食荤腥,这几道荤菜,就靠了你喜平。”
“公子说得对,喜平马上为公子解忧。”说着就在梁澄左手边坐下,先为梁澄舀上一碗素锦羹,结果转眼就被梁澄递给另一边的人。
梁澄:“师兄您请。”
一念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暗暗咬牙的安喜平,施施然接过梁澄手里的瓷碗,道:“多谢师弟。”
梁澄弯眼一笑,见一念往嘴里送去一口,嘴唇上染上一层淡淡的水色,不由多看了几眼,直到安喜平递来的第二碗汤,才不舍地移开视线,而一直默默喝汤的一念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旁的安喜平却在心里扎了无数个小人,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