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澄领着一行人往来处赶去,到了矮穴处后,他并不能确定安喜平现在人在何处,正要将人分作路之时,甘州开口道:“此去往西南十里便是官道,往北不过五里,则是断崖,崖下过丹阳渠北段,水势……颇急。”
梁澄掐住掌心,皱眉凝思,往官道上容易遇见进出东都的行人,既然太后已死,此刻京中定是风声鹤唳,孟留君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风波,但是以喜平的情况,想要撑过十里,实在不大可能,以喜平那般隐忍的心性,他很可能兵行险招,与其被捉,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何况,想到喜平临走那句诀别,梁澄心中顿时一阵不安。
他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沉声道:“甘管事,你带一些人往西南方去,我和其余人则往北边的断崖,旦有发现,便发响箭。”
“好,”甘州点头,之后看向酌思,道:“护好国师大人。”
“韩某……”酌思嘴角微挑,笑道:“绝不辱命。”
事实上证明梁澄的猜想是正确的,还没抵达断崖,远远地就传来刀剑碰撞之声,接着就是孟留君一声冷酷的命令:“留着一口气就行。”
梁澄心中一急,卯足全力,几息之间便跃出山林,眼前豁然开朗,迎面扑来淡淡的水汽,那是崖底升腾而起的水雾,数道身影纷乱交织,金石铿锵中,水声涛涛,孟留君原本立在一边,冷眼看着安喜平被困其中苦苦挣扎,听到一边的动静,转头看去,见到梁澄身后跟着一群人,面色顿时黑沉如铁。
“原来是去搬救兵了。”孟留君一手按住剑柄,“我倒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到人手,释奴,你原先的太子也不算白当,看来以往是我小瞧你了。”
安喜平一身黑衣无一块完好之处,见到梁澄顿时吃了一惊,不由露出破绽,被人一剑滑过侧腹,血花如瀑溅出,双手被人向后折去,牢牢制住。
整个过程安喜平仿佛失了痛觉一般,怔怔地望着梁澄,双唇开开合合,似是喃喃自语。
梁澄一双眼睛皆在安喜平身上,孟留君见此嗤笑一声,道:“释奴,不过一个叛奴,何劳你如此兴师动众。”
梁澄藏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握住,面上露出一道风淡云轻的笑来,道:“安喜平乃贫僧之人,背主之事,贫僧自会责罚,就不劳武阳候动手了。”
“哈哈哈,”孟留君像是听到什么可笑之事,一边笑一边摇头道:“释奴啊释奴,我还不懂你,你呀,最是心软,只怕这刁奴求上几句,你便放了他,你可知安喜平是何身份,你以为他苦心积虑蛰伏在你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梁澄心中一跳,无论前世今生,他始终不知安喜平所为到底是什么,说他背主,他又屡屡救他性命,说他忠诚,身后又隐藏着团团迷局,但是这些他并未表现在脸上。
“喜平是何身份,我自会严刑拷问,你还不放人,”梁澄下颌微抬,道:“怎么,难不成武阳候是要为难于我?”
孟留君视线扫过梁澄身后的护卫,单凭气息,便知这些人训练有素不可小觑,他假笑一声,道:“岂敢,不过在这之前,未免国师大人受骗,孟某还是为您释疑一二,这安喜平,实乃……”
“住口!”这时,一直沉默的安喜平忽然开口喝止,他望向梁澄,嘴角勾起,似要努力扯出一道笑来,却比哭还难看,“殿下,不必孟留君来说,我把一切……全告诉你。”
“喜平……”梁澄咬住内唇,道:“好,我听力亲口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安喜平神情一怔,半响笑道:“喜平谢殿下信任……”
“殿下,喜平接下来所言句句属实,殿下或许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安喜平双眼坚定地看着梁澄,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当今陛下……并非先帝亲子。”
梁澄垂下眼帘,叹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殿下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安喜平与孟留君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谁都没料到,梁澄竟是早已知晓此事,就连一旁的酌思的公子,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只是他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因此无人注意到,至于那些不世阁的护卫,他们本就是一念的手下,最懂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他们只需听令行事就可。
安喜平一时有些哑然,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赵太后为了诞下子嗣以保先帝荣宠,便与外人私通,生下明元帝,之后便要杀人灭口。”
“家父便是赵太后私通知人。”安喜平缓缓道,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父亲和哥哥们死后,家母带着我四处躲藏,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过了六年,家母为了保住我,最后还是……为抱家仇,我将母亲传给我的心法背透,之后烧毁,杀了一个被双亲卖进宫中的男孩,之后便一直顶着这人的身份。”
“安喜平不是我的名字,”喜平忽而笑道:“殿下,我叫景虚,所谓良辰美景,总成虚也……的景虚。”
竟是这样的身份……难怪,难怪喜平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太后,在不知道安喜平会刺杀太后之前,他曾想过对方可能是李后之人,可能是明元帝之人,也可能是其他皇子安排的棋子,但是他从未料到过,安喜平,不,或者该叫景虚,竟会身负如此血海深仇。
梁澄双唇微张,他想说些什么,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他闭了闭眼,转向孟留君,道:“既然真相大白,武阳候还是把安、把景虚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