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春峰记忆中的林小宝，是生命尚且鲜活时的模样，而照片中的他，却是双目紧闭、死状惨烈的模样。
饶是自认经过不少大风大浪，见惯了大场面的春峰，骤然见到这样的一张照片，也感到了十分不适。
哪怕这人，是郝艾当着他的面带走的。
可“心里明白”与“亲眼见到”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
没有看见的时候，他可以自欺欺人，只当不知道，可如今照片就在眼前，春峰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的脸上再没有之前那漫不经心的媚笑，而是沉凝下了面容，连周身的空气都黯淡低迷了起来。
“所以，你们根本不是来查封俱乐部的，而是为了这个孩子？”半晌，春峰勉强提起了些精神，哑声问道。
而洛舒的回答，是摇了摇头：“不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是为了这些孩子。”
话音未落，他便伸手将照片往前一张一张地翻过去。
不得不说，刑警队请来的专家复原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日，就又有两个孩子的面容被复原了出来。而春峰看着这些明显手绘而出的画像，眉却是越皱越紧。
终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过头闭上了眼，强迫自己深呼吸。
他与郝艾合作办俱乐部也有好几年了，当然也知道这个合伙人有些不太好的癖好。但本着互不干涉利益为先的原则，他从来都不去多管，除了最近的林小宝，就他所知的，郝艾还带走过他手下两个孩子。
他以为这已经是全部了，却没想到，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明白洛舒给他看这些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开口指证郝艾，让他为自己的罪行接受惩罚。
可他做不到。
冷静下来的春峰，再睁开眼，那些挣扎犹豫不忍的情绪，统统都从眼底被擦去了。
他和郝艾之间有太多的利益纠葛，郝艾与他合作办这个俱乐部，为的可不只是几个孩子，更多的，是为了能掩饰他的各种资金动向，同时捞钱。而他和郝艾的手里，相互都有对方的把柄，一旦他做出对郝艾不利的证词，那么他自己也再保不住。
更何况，郝艾的背后，还有郝家！
郝家或许在首都一些顶尖的世家眼里，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家族，可在他这么个素来混迹于底层圈子里的人来说，那已经是站在云端的人物了！即便他真的开了口把郝艾给拖下水，难道他背后的郝家不会想办法将他重新捞上来吗？难道郝家事后不会针对他报复他吗？
春峰知道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报复。
他当初能与郝艾合伙，就自觉捡了天大的便宜了。曾经他为了摆脱贫穷低贱的生活，出卖了自己的身体，而如今，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再出卖那所剩无多的良心而已。
是的，只是一点点良心而已。不是有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
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的春峰，就这样再次心硬如铁。
“洛家少爷真是胸怀仗义，为了几个与你无关的小孩，也愿意亲自跑来肮脏的俱乐部蹚浑水，端的是满腔热血的好少年呢。可惜，这几个孩子我一个都没见过，实在帮不上您什么忙，真是太抱歉了。”
说罢，他便重新闭上眼，仰头靠在车后座上，不再理会身旁人的任何举动。
而洛舒看着春峰从惊吓到同情，又从挣扎到冷酷的全过程，倒也并未觉得失望。
他早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就成功说服这人，所以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他要的，就是这人心底最深处那一瞬间的动摇与不忍。
这些都极有可能会成为他被高强度刑讯时，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唇角，洛舒打开门跳下车座时，却不慎踩到了一颗小石子，脚一崴就往后倒去，恰好被季泽接了个满怀。
身后温暖的触感让洛舒的心底也跟着暖了起来，冰冷的眼底也裂出一道细缝，泄露出涓涓暖流。
心情大好，他眯起眼恶劣地笑了笑，最后对春峰说道：“哦对了，你资料室里的那台电脑硬盘，之前就被我家季泽换下来了，现在都在警方手里哦。”
然后，洛舒再不看车里人一眼，任由他猛然惊起不可置信的模样，便牵着季泽笑眯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