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估摸着言崧看不见她了,高微的脚步才慢下来,被山风一吹,她脑子里的一堆浆糊也慢慢凉了。这才后知后觉回想起言崧那一瞬间的僵硬和不悦,她以手加额,心中升腾起歉意,却一点也不后悔。
完了,只顾着自己犯倔,竟让师兄没个台阶下,哎,就是拒绝也该和缓些啊!高微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她如何不知言崧是一片好意,如何不知秘境试炼要备好粮草,如何不知自己囊中羞涩,可就是,就是不能接受!
理智告诉她应当收下馈赠,表示感激,领了这个人情,日后再图报答就是。何况师兄行事如此大方磊落,既不是市恩也不是施舍,就该高高兴兴的接下了,场面上既好看,实际也皆大欢喜。
但是,在看到那个乾坤袋时,高微心中最隐秘也是最敏感的地方被狠狠刺了一下,那个乾坤袋里装了什么,她不想知道,更不愿知道,但她心里却明白那里头的符箓也好,丹药也罢是自己怎么辛苦执事也赚不到的。她突然明白了,和言师兄相较,她不过是个身家微薄,根基虚浮,除了资质一无是处的草根。
言崧,言师兄,被誉为宗门后辈修士第一人,众人瞩目的天才,如今年未弱冠便已筑基,按规矩自己应该称他为师叔的,即便是从前平辈论交时,他的修为、见识、眼界、谈吐和气度也隐隐让自己自惭形秽,只是那隐约的自卑,被故作轻松和越发放肆的言行所掩盖,直到这层薄薄的掩饰被刺破。
高微想起家乡蒙水中的一种刺豚鱼,不过巴掌大小,被捞起来时因为惊恐,会拼命吸气撑成一个布满尖刺的圆球,看起来比原来大了四五倍,意图威慑对手,而一旦戳破那层薄膜似的表皮,那鱼在瞬间便泄气成原来的摸样。
她嗬嗬低笑起来,不管怎么拼命修炼,不管怎么虚张声势,高微,骨子里还是那个深山小镇上打架滚得满身泥的凡间孩子。再怎么努力,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她比不得言师兄,比不得这些一出生便注定要修真的天生修士,比不得平日看不顺眼的世家子弟——
一只手搭上高微肩膀,她一惊,身子一抖,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个熟人。
杨师姐啊,是了,她是散修出身,我连她也比不得的。高微呆着脸,继续钻着牛角尖。
杨缨本来是看到高微一个人发呆,上来打个招呼,却被对方这一惊一乍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却见高微神情迟钝,目光呆滞,又盯着自己不放,越发摸不着头脑,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没脏啊!
她有些不耐烦,又大力在高微肩背上拍了一记,叫道:“回魂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大白天见到鬼了么?醒醒来!”
“啊!”高微吃痛,这才清醒过来,四下一看,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走到后山那处天坑旁,前面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地洞,若不是杨缨招呼,她搞不好就一步踏空,摔死大概不会,却会摔成个滚地葫芦,那可就笑话大了。
“怎么啦?神不守舍的,一脸傻样,我不来拍你,你该掉坑了吧!”杨缨皱着眉头,高微这是有什么不对劲啊。
高微狠狠揉了两把脸,强打精神应付道:“没什么,想点事儿,一不留神就走到这里了。”她往杨缨身后一看,又是熟人,“板牙好啊,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班雅叉着腰,气呼呼的瞪着她,眼睛显得更大了,嘴里嚷着:“什么板牙,你又随便给人起绰号!人小鬼大,坏死了你!”
高微打个哈哈,班雅这个绰号虽是她起的,平时也少叫,此时不过是有意打岔想混过去,杨缨何等人物,怎会这样就放过她,冷笑道:“少来这一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刚才那鬼样子,说吧,出什么事了?”
自从杨缨和朱玖卯上,两人一个赛一个的牙尖嘴利,这话夹枪带棒下隐含着关心,高微如何不明白,可她遇到的事儿牵扯到言崧,所思所想又有几分阴暗,却当真说不出口来,当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想找个借口混过去。
没等高微想好借口,借口送上门来了,只见一只小小纸鹤飘忽着飞到她肩头,还用喙啄了一下她的耳垂。高微连忙抓住纸鹤,灵光一闪,纸鹤顷刻间燃起,化作一道青烟,烟雾在空中盘绕成几个小字——
不去秘境了,勿念。方字。
字迹有些凌乱,在空中停留了几息便消散了,袅袅余烟在高微面前慢慢消散,她抬起眼,神情落寞,老方在外门这几年,虽时有通信,但内外禁隔,难以得见,如今他不能去秘境,岂不是又缘悭一面……
杨缨在一旁自然也看到方暄的传讯,她摇摇头,想不到这小丫头还是个重情的,几年了,还没有放下,岂不知内门外门弟子身份如云泥,即便是总角之交,日后修为天差地远,这份友谊如何保持?再好的交情也抵不过这冰冷的现实呵。
她心有所感,竟忘了追问高微方才的失态,班雅更是个心宽的,见高微神情抑郁,便过去拍拍她肩膀,安慰道:“别苦着脸,他不去就不去呗,咱们不是还要一起去的吗?你瞧,我又做好一个小玩意,你来试试,好的话的我多做几个,比符箓还管用呢!”
“……好。”虽然脸有些僵,高微还是试着笑了笑。班雅是个好姑娘,刚才真不该叫她绰号。
班雅灵根不错,出身不错,性情……咳,好赖也算不错,可偏偏这么个人,在同侪中的人缘却不怎么样,平日玩得好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