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的笑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高微没头苍蝇似的跃过道道清溪,终于在一棵高大的香曲木下止步,她狠狠的搓着脸颊和颈脖,搓得皮肤发烫发红还不停手,那种触感已经似乎深入肌肤,如无形的烙印般刻在她的体内。
“师妹……”言崧赶上来,正好看到她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小脸涨得通红,一副被调-戏后羞恼交加的样子。
见他过来,高微愤怒的跺脚,叫道:“什么平胸不平胸!我,我才不是——”她突然想起言崧也听到那话,当着心上人的面被嘲讽身材,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哪里容得下这等鸟气,更不用说那“让亲亲师兄试上一试”这种亵狎之语,简直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
而更让她羞愤的是自己的反应,居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吓得炸毛以后转身就跑了,她胸闷气促,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两手握拳捏得咯嘣直响,提脚猛踹面前大树。
“师妹,不如我们回去吧?”言崧叹口气,试图加以安抚,然而师妹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语。
坚硬的香曲木被她踢得树干剧震,树叶萧萧而落,高微怒气稍减,蹙眉抿嘴,来回走了几步,她回想起那平生未见的声光幻景,到底为琴师神技心折,气郁稍许平复了几分,再回头细思那女子行事,虽荒谬无稽,放诞不羁,却又处处如有深意,倒似传奇中那些游戏风尘的神秘高人。
但就算是高人,也不能这样随便调-戏人家!她悻悻甩了甩马尾,决定若再见到那人,一定不能落荒而逃,而是要义正词严的为自己讨回公道!
这通脾气如盛夏阵雨,来得快,去得更快,等冷静下来时,才发觉到言崧一直在她身边,方才那通发作定然被他收入眼底,她顿时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心道怎么会这么倒霉,每次出丑都被师兄看到,这下真的完全没戏了啊!人生惨淡若此,为何每一步都如此艰难呢……
一思及此,高微心丧若死,面色青白,言崧只道她气得狠了,也甚是担忧,又问道:“可有什么不妥么?要不要先回去?”
这就回去么?她幽怨的看了言崧一眼,师兄是多讨厌自己啊,想必这次新月集上夜游园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他人约黄昏后了,就不能多留点回忆么?
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单独相处了,高微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面无表情的问道:“新月集是夜半就会打烊么?”
“不会打烊,应是通宵达旦,至天明为止。”虽然疑惑她为何会这样问,言崧还是如实相告。
“师兄,能不能再陪陪我,今夜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言崧有些不解,但他察觉到高微心情不好,也不欲留她一人郁郁寡欢,正待答应,忽地一道灵光闪过,传讯玉符嗡嗡作响,悬在他面前。
他接下玉符,神情随之一肃。
“师妹,我……”言崧微微叹气,掌教道尊相召,于情于理都该速去才是,但眼见师妹情绪不好,又有些不忍心。
高微低下头,雨漏偏逢连夜雨,也不差这么一件糟心事了,她到底不愿师兄如此为难,复又强笑道:“没事,师兄你忙你的,我再逛逛,散散心就好。”
她转身正待迈步,却被言崧拉住,他神情温和,轻声道:“我走大道通衢台,来回迅速,若是那边事了,便来接你如何?”
高微望着师兄俊雅的面容,竟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她心中一喜,展颜一笑,用力点头。
“好,我等你!”
等待总是令人心焦,此时已夜深,而新月集依旧热闹,高微顺着一条曲折的溪流漫无目的走着,一路经过许多店铺,而没有师兄在身边,她连进去的兴趣都阙如。
她绕过一排丛生的接骨木,忽地觉得此地有些眼熟,夜空中传来细细丝竹之音,她抬头一看,高楼巍峨,不正是师兄所说的那“不是好去处”么?
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爪子抓搔着,高微被好奇之心弄得全身发痒,她脚步一转,不由自主的往那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想,师兄说不许去,那我不进去,在在外面看看总没关系吧,也就这一次机会了,他总不见得这么早回来抓个现行吧?
须臾到了高楼前,高微运足目力,放眼看去,只见楼阁高阔,花灯精致,光线朦胧暧-昧,歌声人语,窗前丽影,透着一股靡靡之气。她见时不时有人进出,到底心痒难耐,鼓鼓气,往那正门走去。
门前迎宾知客乃是一名云鬟靓妆的丽人,她含笑迎上,目光在高微全身一扫,笑容中忽地多了些奇异的意味。
“仙子大驾光临,不知是找人呢?还是……”
高微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咳嗽一声道:“我不找人,就随便看看,怎么,不行么?”
那丽人掩口轻笑,媚眼如丝:“开门做生意,往来都是客,仙子赏脸惠顾,哪有不行的道理?只不过不凑巧,我们碧连天现下只有姑娘们接客,却是没有少年郎的,不知对不对仙子的胃口?”
她身上香气飘扬,熏得高微头晕脑胀,呆了呆才听懂她言下之意,顿时脸红过耳,什么“姑娘们”,什么“接客”,什么“少年郎”的,她毕竟只看过书本,不曾实战,又不是真的来嫖的,脸皮再厚也接不下话去,只得强笑道:“我,我想必是走错地方了,那个,失陪,失陪。”
在身后丽人咯咯娇笑中,高微灰头土脸的疾步离开,走到估摸着人家看不到她的暗处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