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高微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不觉他已泪流满面,心脏在胸中砰砰跳动,一声声传到脑海,声如擂鼓,敲得他全身颤抖。
高慧垂下眼帘,想掩饰眼里痛苦的神情,她涩声道:“阿微,你母亲那双眼睛,我现在都记得。她全无一丝犹豫的看着我,那眼神像鞭子一样,虽然她口不能言,我却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我心里知道她活不成了,而她肚子中的孩子还有一线希望。但那个方法太过残忍,我实在,实在下不了手……
但每多耽误一刻,危险更增多一分,嫂子眼睛里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神色,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高慧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少女神色肃穆,轻轻将张氏身体放平,柔声对她说道:“嫂子,你忍一忍就好,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会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就是拼我这条命也不会让人欺辱于他。”
张氏目中泪光闪动,眼帘颤抖,却无一丝退缩之意。
高慧今夜本就准备出走,穿了薄底劲靴,靴筒里藏了一把一尺长的匕首做防身之用。她蹲下身子,从靴筒中摸出匕首,缓缓退了刀鞘,在身边烛台照耀之下,匕首寒光闪动,这是她十五岁及笄之时的生辰礼物,是兄长所送。
“哥哥,你英灵不远,请保佑你的孩子。”少女闭目,默默祝祷。
她拇指在刀锋上轻轻一擦,一滴血珠顺着血槽流下,兄长曾言,此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又十分小巧,正适合女子防身之用。
自从得了这把匕首,高慧还没有机会一试锋锐,而这第一次亮刃,竟是为了救下哥哥的孩子。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自己的命运,心中悲愤万分。
她看了看张氏的脸,只见少妇的目光安详平静,她已准备好了。
少女运气吐纳几息,凝神静气,此番不得有失,决不能让兄嫂含恨九泉。
她双手坚定,稳稳的执起匕首,刷的一刀划下。
随着一声裂帛之声,张氏衣服被一刀划开,高高隆起的肚皮暴露出来,高慧的手很稳,没有伤到孕妇的身体。
烛台上牛油蜡烛粗如儿臂,灯火明亮,照得纤毫毕现。
高慧右手执匕首,左手在孕妇肚子上摸索一番,轻轻按压,确定了胎儿所在的位置。她心中一片澄明,毫无杂念,只是冷静计算着出刀的方位,角度,力度。
“嘶”的一声,少女划开了第一刀。
匕首非常锋利,一刀下去,皮肤被整齐切开,露出淡黄色的脂肪,一时竟未流血,片刻后才渗出血珠。
高慧的手抖了一下,随即稳住,顺着那道刀口切开层层肌肉,出血渐渐多了起来,突然间似乎切断了血管,一股鲜血激射而出,喷到少女的脸上。
高慧急急闭目,温热的血带着铁锈味,喷得她满脸都是。
少女心头一紧,面色惨白如纸,鲜血顺着脸颊流到颈脖里,她反手抹了一把脸,又睁开眼睛,按捺下心头的烦恶欲呕之意。
厅堂中,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具尸体,血顺着砖缝蜿蜒横流,角落里,一名满脸是血的少女,目光炯炯的执着匕首,层层切开倒地孕妇的肚子,若有人这时进来,定然会惊惧欲绝,惨叫晕厥。
高慧不过一名刚及笄的少女,今夜所历之事,有如最恐怖的噩梦,她也想晕倒了事,也想像个普通少女一样连连惨叫!
但她不能。
少女目光坚定中带着一丝狠戾,骨子里那悍勇决绝之意被激起,她紧咬着牙关,稳稳出刀,割开层层肌肉,划开筋膜,在那片让人一看就要做噩梦的血肉模糊之中,伸手探了进去,摸索着**,半响,终于确定了胎儿的所在。
她看了一眼张氏的脸,妇人双目紧闭,满脸冷汗,破碎的喉头一缩一缩的倒气。
高慧知道嫂子撑不了多久了,也不多看,一手伸入产妇腹腔,一手持刀,小心翼翼的划开柔韧的**壁。
她只手探入,在那一片滑腻温湿中缓缓深入,终于找到了胎儿的身体,她手心中有什么一动,心中一喜,知道孩子还活着。
于是她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轻轻发力向外拉出胎儿,另一手执刀继续扩大切口,以便取出孩子。
当那个裹着胞衣,满是鲜血的小小婴儿,被高慧颤抖着抱起来时,她心中一阵狂喜。
少女抖着手割断婴儿的脐带,掏出婴儿嘴里的秽物,那初生的婴儿轻轻动了动手脚,发出了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嫂子,你看!是个女孩儿!你看,你——”
看到少妇惨白无生气的面孔时,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高慧的狂喜,瞬间转为巨大的哀痛。
张氏静静的躺在那里,面目平静安详,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
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下,滑过渐渐冷去的面颊,轻轻跌落尘埃。
“啊————!”
累积多时的悲恸伤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少女抱着一出人世便失去几乎全部亲人的婴儿,跪在地上,如一只负伤的野兽,仰天嘶吼,心碎欲绝。
高慧看着条案上的牌位,低声道:“我那时过于专注,竟不知你母亲何时……一命换一命,她,拼了命也要生下你来。”
女子神色中有深深的绝望和悲哀,她看向孩子:“那样拼了命生下你来,却连一眼也没来得及看到。你尚未足月,便早早来到人世,自幼体虚多病,多灾多难。我为你取名‘微’,是因你又小又弱,微命若游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