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与张大有商量过了,便就写了奏章,因为王沿行为不检,牵扯到了地方上的人命官司里,自己作为正使照看不周,上章自劾。
奏章送出去,徐平便就带人留在了汜水县西边的山里,反正带的是桥道厢军,野外帐篷之类一应俱全,在山里安营扎寨也没有什么。
他不回汜水县城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王沿碰面。这种烂事,他才不想牵扯进去,非要等到地方上把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了才回去。那个时候木已成舟,王沿该怎么处分都了定论,不用担心他来缠自己。
王沿在河北路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任满的时候,因为偶然的官司显露出来他治水的功绩才咸鱼翻身,上任户部副使屁股还没坐热又因为偶然的官司惹上麻烦,只怕现在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都会紧紧抓在手里。就是以前与徐平有矛盾,与前程比起来脸面算什么,搞不好就会过来纠缠徐平。
两天过去,各方的奏章都已经进了京城,因为两只鸡惹人命官司上身,成了官场上的笑话。京城里的官员见面,都会拿这件事情打趣,相互告诫吃什么都不要乱吃鸡。
政事堂里,王曾把手里的奏章放下,满脸怒气地道:“这个王沿,朝廷正要对他大用,怎么就惹出这种事情来!大臣下到地方,不深自戒惧,连嘴都管不住,还能够做什么大事!荒唐!”
蔡齐叹了口气:“前些日子他还刚刚上过奏章,说徐平在地方行为不检,插手地方事务。这下好了,他不管地方事务,却惹人命官司到身上来。”
宋绶看了看吕夷简,见他坐在一边闭目不语,便也闭嘴不言。
章得象在政事堂里一向存在感不高,大多又是附和吕夷简,这个时候更加不说话。
王曾想了一会,问吕夷简:“吕相公,此事该如何处置?”
吕夷简睁开眼睛,淡淡地道:“人命官司,不可轻忽,自当按国法处置。我们只要安心坐等地方上审理结束,看看情形如何再说吧。”
王曾道:“这案子简单明白,如何审理也不用去管它,但是王沿牵连进去,不能没有个说法。如今徐平和汜水知县上章自劾,总要给个答复。”
“这事情跟他们两人没有关系,哪个能够想到王沿多年为官的人,能够捅出这种篓子?只要好言抚慰就是了,不要让他们放在心上。”
王曾听了,再看吕夷简的样子,心里就有了不好的感觉,沉声道:“吕相公,先前王沿上章说引洛入汴绝不可行,水量不足,劳民伤财完全无济于事。而且又说徐平刚愎自用,听不进他的话,一心要把水渠修起来作为自己的政绩。我们已经商量过多次,认为王沿所说为是。徐平太过年轻,锐意进取是好事,但不顾民情,一心想做大事也非国家之福。如今圣上亲政不久,雄心广大,一心要做出几件大事来,我们做臣子的,不能一味附和,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天下动荡。所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一两年动工,哪怕真地可行,也要再等一等。”
吕夷简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王相公说的也有道理。”
“本来有王沿的奏章,回来不管徐平说什么,这事情也就压下去了。但现在出了这件案子,王沿的话就要打折扣,政事堂该如何面对引洛入汴这件事?”
“王相公,现在我们在这里凭空说什么都作不得数,还是等徐平和王沿回来,听听他们怎么说,再下定论如何?”
王曾见吕夷简一直一幅死人脸的表情,心中愈发觉得不安,先前商量好的事,他不会变卦吧?以吕夷简的操守,这可真说不好。
现在王沿如何王曾也不关心了,他所担心的由此让徐平占了上风,真地就要开工修渠。自赵祯亲政以来,宰执除了吕夷简全部换过,政事也大规模更张,尤其是徐平管下的那部分三司,着实做出了几件大事。
自太宗后期,特别是到了真宗朝,天下就以修养生息为主。前宰相吕端曾有一句名言:“利不百,不变法。”正是说明了当时朝野上下的想法。
哪怕徐平做的事情全部都是对朝廷有利的,王曾也还是隐隐地担心,他不反对变革,但反对剧烈的变革。三司现在做的事情,如果再加上一件引洛入汴的工程,对天下的影响就太大了。赵祯与徐平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果真让他们一件一件大事做下去,再事事成功的话,这车到了后面可能就刹不住了。
为政最重要是平稳,执政者更是不能无端生事,这是前几任宰相一直坚持的,把王曾提拔起来的王旦便是榜样。丁谓当政,怂恿真宗皇帝东封西祀,给天下惹出了多少大乱子?还是不全靠着王旦老成,把那段时期渡了过去。
王曾入政事堂,一是看不顺眼吕夷简大权独揽,而且私心过重。虽然两人曾经关系亲密无间,都是王旦一手提拔起来应对丁谓的人才,但现在却经常争吵。再一个就是怕赵祯年轻气盛,为了摆脱天圣年间刘太后当政的影响,朝政改变过于剧烈。
这次好不容易与吕夷简达成一致,把徐平的势头暂时压下去,可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偶然的事情出现反复。而现在看吕夷简的态度,事情真是不好说了。
王曾想不明白,吕夷简怎么态度就忽然变了呢?
然而在吕夷简看来,这道理简单明白,理所当然。官场上是因人成事,前边他站在王沿一边,是因为王沿最近突然冒出来,势头正盛,可以借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