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点了点头还礼,声音冷静自持:“石公子好,只是这称呼从何说起?”不论她心里是多么清楚这张斯文表皮之下真正的人性,但此时此刻、身处此地,真是扬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看起来是这样有礼有节。
石仁琅听出如姒语气里刻意加了几分疏离,忙客客气气地欠身回答:“家母与令堂原是转折的表亲,这才僭越称呼了一声。姑娘若是不喜,小生这便改了去,还望姑娘莫怪。”
这场面话说的真是礼貌周全,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想起之前借着石琳琳的手送去的那一盒带着暗记的湖笔,如姒还是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同时也泛起一丝新的疑虑,第二世的如姒对石仁琅的看法是不是太简单了些?这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婚变负心人么?
“想必石公子也知道濮太太并非我的生母,而濮太太与令堂的转折亲,又是实打实地转折了好几回。您这样开口,就向着我直接称呼什么表兄表妹,实在大大不妥。”如姒带了两分讽刺笑意,眸中光芒明亮而,您是个饱读诗书,缜密知礼的人。那还望将您将自己的缜密心思也放一放在这相见的礼节上,切莫听了濮太太的什么含糊言语,生出任何不必要的误会。多谢。”
听如姒言语之中带出了几回“濮太太”,明绿樱和燕萱的眼光便也闪了闪。石仁琅虽然只说了两句话,但后面若有濮太太的动作,便不单纯的很了。
石仁琅的年龄与燕荣相仿,此时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便是有什么小聪明小心思,到底还是年轻。听了如姒这样又清晰又锐利的一段话,石仁琅便脸上有些发红,又退了一步,呐呐垂首:“是是,濮小姐说的是,在下失礼了。”
见他这样谦和,如姒并不好多说什么,便直接随着明绿樱和燕萱走了。离开了十几步,明绿樱看了看如姒,颇有些欲言又止。
如姒大约也能猜出明绿樱的想法,便直接笑道:“表嫂可是觉得我刚才太凶了些?”
明绿樱抿嘴一笑:“若是他真的别有居心,这样说上几句自然算不得什么。便是叫萱儿上前将他打一顿,那也是轻的很。只不过,到底这里是石家园子,只怕隔墙有耳。毕竟刚才人家并没有说出什么来,一番对答下来,倒显得如姒你有些锋芒过盛了。”
如姒颔首,侧目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又将声音压低到只有明绿樱和燕萱能听见的音量:“表嫂说的是。只是您可还记得我上次在月露居出事的那一回?虽然事情看起来是在濮家发生,但我中了人家的算计而喝下mí_yào,却是在石家老太太的寿宴中。若说这里头纯粹是濮太太的算计、没有石家太太们的出力,我实在不敢信。”想了想,便将那湖笔的事情也低声简要说了,只是有关石仁琅暗字那一节,说的更加模糊。只说觉得是个男子笔法的篆字,心里提防,为求谨慎,便退回去还给石琳琳就是了。
燕萱闻言便有了两分怒意:“原以为石家就是长房不争气,如今看来这二房也未必干净到哪里去,一个一个这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明绿樱不由蹙眉,按了按燕萱的手:“萱儿,现在到底还在人家家里。”又望向如姒:“如姒,礼物那事情,你做的很好。看来濮太太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且莫怕,我会与婆婆和夫君商议一下,再给你两个得用的下人,定然不能叫旁人随意算计了你。”
“多谢表嫂!”如姒真是心花怒放,她虽然一直都有做最坏的打算,就是用手里的两份文件来独立制衡池氏与濮雒。但是如果能有燕家而来的更多帮助和保护,那当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这一场宴会,就成了如姒和采菀在三生流转之间,在石家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
待得天色将暗,宴庆到了尾声,宾客们终于纷纷告辞。燕家因为与石贲将军亲厚,告辞的就更晚一些。如姒一直跟在明绿樱和燕萱身边同进同退,自然也就成了最后离开的宾客之一。而燕萧与石仲朗前往京兆衙门一直未归,石大老爷夫妇简直是急得发昏,一次次或亲自或打发人过来问明绿樱,到底燕萧有没有什么消息或者吩咐。
明绿樱笑得温婉沉稳,然而一问三不知,石大老爷夫妇再是焦急,软钉子碰了一次又一次,也是无计可施。
眼看酉时将过,终于有石家的小厮飞奔进来回报,脸上都是喜色:“大老爷,老爷,二少爷没事了,这就回家来!”
石大夫人瞬间一口气便松了,本就在拉着明绿樱再啰嗦,此刻闻言欢喜不已,又是对着明绿樱将燕萧一顿猛夸。
如姒和采菀却同时心下一沉,好生失望。
所谓官官相护,果然如此。看来燕萧带着是石仲朗去衙门,真的有替他斡旋开脱一二。大约也是看在石贲将军的面子上,毕竟是石贲将军的升迁之日,而石仲朗也毕竟是石家的长房嫡长孙。
如姒不由望了一眼站在石老太太身边的石贲将军,又扫过一圈厅堂中的燕家众人。一时间只觉得十分无味,又隐约约几分悲凉。
公卿重臣的姻亲人情几句话,一桩已经有两条人命的案子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是现实,古今如一的现实。
如姒不是不通透,不是不明白,但还是在这一刻,忽然无比怀念起现代社会的司法制度。
听闻石仲朗很快就能回家的消息,石家人之间的气氛自然是重归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