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非看上去很糟糕。糟到令苏夙夜原本的狂喜顿时消弭无踪。
他至今能轻易回想起来天陆号劫持时，半跪在地的黑发少女回头看他，那一笑惊心动魄。
她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却又那么冷，几近野蛮的锐光直刺人心底。
好像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挡了她的道，她就敢、她就会将其毁灭殆尽。
但现在这股不顾一切的冲劲消失了。司非虽然看着他，目光却是散的，就好像在他身后还有另一重更为逼真的现实。
苏夙夜不由自主伸出手，还没碰到对方肩膀，又生生止住了动作。有太多能说的话，他竟然难得犹豫不决，无从甄选。
司非这时回过神，半句问话脱口而出：“上面的人……”
苏夙夜一怔，沉默片刻后轻声说：“抱歉。”
司非眨眨眼，似乎失去了表露情绪的能力，说话依旧恭顺客气：“您不用道歉。”
“能站起来吗？”苏夙夜的语调比他意料中还要柔和。
司非反手在岩壁上一撑，自嘲似地低低道：“可能吧。”
她也的确慢吞吞地挨墙站了起来，但要走路却太过勉强。才虚虚迈出一步，抽搐的疼痛就令她一个踉跄，直往前冲。
苏夙夜连忙错步一绕，伸手稳住她肩膀的同时，挡在她正前方。
司非前倾的势头略缓，却还是撞进他怀里。
两人都是一僵。
出人意料，司非没有立即闪开。她硬邦邦在原地伫了须臾，肩膀忽然一缩，微微发颤。
“抱歉，”她的声音很闷，“稍微借我一下……”
苏夙夜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左手紧紧抓着他上臂衣袖，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在他开口前，她再次抢白：“请不要看我，”突兀的顿促，“求你了。”
青年哑然，却依言抬头。片刻后，他原本停在她肩头的手慢慢移到背，将拥抱的姿态做全。
他不介意她多依靠一些。
而司非也没有挣开。
她主动后撤的时候，神情已经非常平静，只有脸色比素日苍白。匆匆瞥了苏夙夜一眼，她将视线压低：“谢谢。”
苏夙夜扬了扬眉毛，故意沉了声音：“受伤了还瞒着？”
司非眼睫颤了颤。
在她窘迫起来前，他又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看到伤员逞强，我要犯职业病的，好歹也是半个医生。”
司非因为这无关紧要的玩笑话稍稍放松，抬眸看着他解释：“扭伤而已，应该没骨折，没事。”
苏夙夜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一噎，而后哧地气笑了：“扭伤也是伤。”
不等她再开口，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向上走了两步，威胁似地来了一句：“你再说话我就真的发病了啊。”
司非居然真的没再反驳。
对方这么配合，苏夙夜反而不自在起来。他垂眸瞄去，司非却坦然回望，神情平淡，好像根本没把这亲密的姿态当回事，反而让苏夙夜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他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继续爬楼梯。
台阶很快到了尽头。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好不容易略微松弛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苏夙夜担忧地垂眸，一句“别看”还没出口，司非就已经面无表情地将洞中情况看了个遍。
她的目光突然定了定，唇线一绷：“麻烦放我下来。”仿佛要加强请求的说服力，她看着他的眼睛补上两个字：“谢谢。”
苏夙夜没辙似地叹了口气，踱到司非刚才看向的方位附近，却没将她放下来。
血泊里躺着一个小女孩。
司非吃痛般眨了眨眼，语声极为坚定：“请放我下去，我……受得了。”
苏夙夜与她对视片刻，再次妥协。
司非俯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所见之物看了片刻，深深埋下头去。
很难相信这是瞿向阳。
司非伸手，替女孩阖上双目，又将垂落死者额前的一缕散发别到滴血的耳后。
做完这件事，司非心底最后一丝浓烈的情绪也消失了，迎接她的只有习以为常的、空虚的平静。她到底还是没能救瞿向阳。但相信能够拯救什么人的信念是种自负，而她本没有自负的底气。
毕竟离开改造营时，也根本没有人来救她。
作为三等公民司非的这条路，是她自己拼了命走出来的。
自我催眠般地重复这几个念头，司非缓缓起身。苏夙夜扶了她一把，神情隐约有些歉疚。
他没问她为何会为这些人感到难过。司非摇摇头，将他可能的道歉语堵住。她也不准备询问对方感到抱歉的缘由：“走吧。”
洞外还有机动装甲、战车和士兵来回移动。苏夙夜抱着司非靠近一辆轻型战车，为她打开车门：“前线战车不够，只好将就一下。”
这是辆两座的战车，后排虽然有座位，却被形形色|色监测仪器占据。
司非挪进副驾驶座，顺手将安全带扣上了。
苏夙夜便将手缩回去，若无其事地一笑。他绕到另一侧坐定，抬手启动驾驶面板，向司非一瞥：“路上会有点颠，伤处疼的话告诉我。”
“嗯。”司非应了，目光却落在驾驶面板上的卫星云图。
代表帝国军兵力部署的蓝色光点到处都是，除了左下角一串红点外，再无叛军的影子。
“掌握着灰隼机甲的叛军在逃，估计追不上了。”苏夙夜看了她一眼，立即明白她在在意什么。
战车慢吞吞地启动，引擎发出刺耳的尖叫。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