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很慌张,声音带着哭腔。
君父推开了兄长,他那么虚弱,却仍支着身子坐起来:“你是谁?为何要谋害朕?”
君王气宇轩昂。
他的眼角瞥了瞥我,“没事?”他咳了一声,“思儿?”
我点头,捂着伤口扑在君父榻前:“君父,思儿来看你……”
他一愣,旋即伸出了手,摸了摸我的头:“思儿,你怎么来啦?想起来看朕……”皇帝哀伤地叹了一声:“朕老啦,思儿,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伤口不深,我能察觉。”
“撑一下,”皇帝沉稳的语气十分让人心安,“太医令马上就来,朕的公主,一定能撑过去。”
朕的公主……
陛下续着最后一口气儿吶,仍认我是掌上明珠。
毋论从前如何横眉冷对,他终究爱过我。
刺客是秋娘。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混进来的,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刺杀父皇——或许,她是为追随多年的故主讨个“公道”,她在怨怪我,为何还要与陛下这样亲近。
她被押下去的时候,仍看着我,眼神里,掺杂着一丝不解……
“秋娘,”我喊住了她,押她的亲卫也十分给面子地停了下来,“君父永远是敬武的君父,不管他做了什么。”
她不懂,她的眼神很茫然。
“君父是明君,大汉不能没有他。”我竟然说出了一句深远的道理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看着秋娘的眼睛,告诉她:“敬武可以为了君父去死。”
那一晚,捱得好艰难。
伤口疼得辗转难眠,我不乖,睡觉不踏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动,兄长紧张的神情便出现在眼前……
我心里暗暗地庆幸,幸好为君父挡了这一刀,要不然,若君父有差池,兄长该是如何悲伤。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君父也会缠绵病榻,垂老沧桑,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还很年轻,他的臣子,在凤阙阶前跪了一地,祈祝他万年无极。
在我心里,君父一生都会受人景仰,一生倨傲高贵。
可他现在,就躺在那里,残年风烛。
他很吃力地伸手,喊我过去:“敬武……”
我哭着爬向君父的龙榻,眼泪早已糊了满脸,我喊:“君父……”他摸着我的头,嗽起来:“思儿,父皇安排了一切,你听奭儿的话。”
我哭着,伏在父皇身上,怎么也停不下来。
“思儿,朕留了一个人给你,这许多年,朕亏欠你太多,这个人……是朕给你的一点弥补,他一生都会保护你、追随你。这样,朕也放心。”
长安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守灵白虎殿,满目都是白幡,一幢挨着一幢,到处都是哭声、呜咽声,满朝的老臣,年岁已很大,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头“咚咚”地磕在地上,哀声不绝……
兄长几度昏厥,一声一声地喊着“父皇……”
我永远忘不了那样的场景。
我的君父,没了。
大汉的史载上,只多了一位孝宣皇帝,而我和兄长,从此孤零零地,相依为命。
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
这一年,兄长登基。
次年改年号为“初元”。
我在初元元年的大雪天里,与兄长抱头痛哭。
兄长扶栏:“朕不愿做这劳什子的皇帝,朕只想安安分分当个太子,有父皇在,有思儿在,朕便都满足啦。”
他是最好的兄长。天下,从来都不是他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