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的深夜,人寂无声,只有一轮皓月,当空悬挂,揉碎的月辉洒在缦回曲水中,熠熠生辉。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掖庭曲觞流水四合的庭院里,一步一顿,心情至闷。
远处遥遥的灯火,在风中曳动。
我轻轻走了过去。
有人在放河灯。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心忖,又是一个寂寞空闺冷的小宫女,在不知君王何时驾幸的深夜里,独自守凉风悲叹。
河灯是许愿灯,许一个一个的深愿,愿君王早来。
我忽然有些理解她的心情。尽管我并不认识她。
我走了过去,在她身边静静地等着:“放河灯吶?”
“嗯,”她听见我的声音,很明显一愣,旋即转头,看见了我,便不再吃惊了,对我笑,“妹妹也睡不着?”
我愣了。
那是一张貌赛天仙的脸,面如皎月,眼似星芒,皎白的月光迎面照来,衬得她肌肤胜雪……
我自幼入汉宫,见过不知多少的美人,就连我自己,亦曾为君上所赞,皇妹是雪塑的容颜,敬武公主美貌名动天下,但在她面前,我仍是愧怍。
敬武容貌,不及她十之一分。
这等绝色,若无隐情,是绝不会隐于汉宫不显的。
我深知,她为君王深宠,只是时间问题
。
“是啊……”我敷衍着,眼睛却没有半刻离开她的脸。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撇过脸去。
“你是宫女子?进宫多久啦?”我问。
她笑了笑,道:“我是这一班新进家人子,入宫不久,许多的规矩,尚不通熟呢。”
家人子……
“姐姐这样美貌,不多时,便会出头的。”我说这话,完全出自肺腑。
世人多爱恭维,我相信,眼前这神仙一样的姐姐,一定也爱恭维的话。
谁料她面上非但不喜,反露出一抹忧色,她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怎么啦?”我看着她。
美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吸引人的,连她皱眉叹气的样子,我都觉得很美。
“汉宫深幽,几无人情,但凡有办法的,谁又愿意在深宅高瓦中虚耗一生呢?”
听这口气,她是十分地不愿被兄长赏识?
这可难啦,她若想取宠于君上,我或许可帮忙,助她一臂之力;她若不愿呢,我能如何?
我遂了她的话,道:“姐姐也有心事?我也是呀,汉宫幽幽,不知困住了多少人……有朝一日,若能得自由,该多好啊。”
我这说的,并非全部假话。敬武一向是野丫头,困于汉宫是万般的不得已,与这美人姐姐,心思中或多或少有相似之处。
她仿佛觅得了知音,很是喜欢我,便打开了话匣子:“皓月只愿天下太平,佞臣无所遁形,妾一家冤屈得昭,妾便感铭于心。”
原来是这样,有冤啊……
那这美人姐姐的意思是……她以家人子的身份入宫来,接近陛下,是为了为家族沉冤昭雪?
兄长只是这美女姐姐的一枚棋子啊。
也是,这样的美人,这清冷独特的气质,皆衬得她不似俗物。
汉宫之中,为了得君宠,而勾心斗角,使出种种下作手段的女子,不胜枚举,眼前这美人,若与她们为列,那真是亏了这等的美貌。
她又与我闲述许久,看的出来,她是真喜欢我的,我俩不过相识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把我当成了妹妹。临要离去时,竟摘下手腕上一只玉镯,递我手里:“思儿若不嫌弃,且收了去,宫中无人对言,饶是寂寞,见这镯子,便如同见到我,姐姐便在思儿的身边。”
我竟被这话感动,她虽区区一家人子,但待人之处,可谓重情重义。
思儿是我告诉她的名儿,她知我叫思儿。
而她,乳名“皓月”,当真人如其名,气质清冷如月,其人秀美如月。
我后来才知道,她有另一个名字,史载汉册,流名千古
。
我起身,问她:“姐姐可爱慕君上,愿于汉宫之中竞择一席之地?”
她答:“区区家人子,命似飘萍,何曾有过能自择命运的时候?”她当真视我如知己,对我推心置腹:“姐姐所爱慕之人,定是天大的英雄,但姐姐这一生……终归命不由己。”
“在皓月姐姐心里,谁人可算大英雄?”我仰起头,好奇问道。
“孝武皇帝当算,裂土开疆,封泽神州;先祖高皇帝亦算,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先皇孝宣皇帝,亦是难数的明君……这些,都是皓月心中敬慕的大英雄。”
我吸了一口气,这姐姐好大的雄心啊!
他年能配上如此美貌壮心的女子之大英雄,不知当数何人。
反正兄长是数不上啦,他只爱思儿,也爱他的大汉,但他曾说过,思儿若与江山论,思儿为先,社稷次之。
兄长从来不是先皇孝宣皇帝那样的社稷之君。
可他爱我。
兄长在内理朝政。是我悄悄而来的,建章宫的守门子、从侍、宫女子们已经十分懂规矩,只要是我来寻陛下,无一人会阻挠。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门偷觑,从侍给我端了个矮凳儿,教我坐着。
我扒门缝看。
兄长正在怒斥朝臣。
“满朝都是老匹夫!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个都来糊弄朕??”陛下摔了奏折,怒拍桌而起。
我从未见过兄长这般吃人的狠戾,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好兄长,他从不会生气。
君王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