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几乎晕厥,幸好他岳丈许广汉托了手将他接住。两人相对,心事万般,真差点对坐哭泣。刘病已一头厥在许广汉肩头,哽咽道:“爹啊,这可怎办?平君若不好了可要怎么办?!”
“病已,病已……这事儿,是咱许家对不住你……”许广汉抽了抽鼻子,难过道:“若这第一子保不得,日后我必会劝平君允你纳妾,你要开枝散叶,我这做老丈人的,绝不为女儿抱半句怨言!”
许广汉信誓旦旦。
刘病已心里却暗自泣血,心想岳丈啊岳丈,你完全会错了我意思,我这哪是嫌弃平君保不了一个孩子啊!
若平君不在了,他还有甚么活头?!
许广汉这般说话,也完完全全是为女儿好。古而今来,哪户人家不盼个儿子的?生个闺女儿,一个是好,多了便败了家了!谁会稀罕丫头片子吶!他先允了病已准他纳妾,那这女婿心思才能长久拴在自家女儿身上啊!
多来男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他刘病已却不是这么想。
许广汉话说及此,倒也提醒了刘病已,他脑中嗡嗡一阵,一个激灵,便慌忙往产房闯去。
这一疾跑,迎头撞上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头……
小丫头面生,刘病已并不识得。他正不知要说甚么,许广汉却已经一个健步蹿了过来,急问:“怎样?我女儿平君怎样啦?”
小丫头跟噎住了似的,急得许广汉直晃她:“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个人!”还招呼病已:“病已,这个是稳婆带来的小丫头,——哎你说你,咋不去帮忙呢!杵这儿做甚么!”
刘病已缓了过来,急上前一步:“快说!”
“张妈教你们放心,好坏娃子是能保住的……再多的,便不要奢求,肯好了,那是老天爷的赏,老天爷若不赐这个赏,咱也无法。”
小丫头自觉她将稳婆张妈的话学得有模有样,应是能教这家人平静并认命的。
生个娃子,生死了人,这不是常有的事么?话虽残忍,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么?老人有言,女人生娃,便是往鬼门关里走一趟,回不回得来,皆看命数了。夫家虽伤痛难过,但这种伤痛,一会儿便过去了,很快就会被弄璋之喜冲淡,女人一条命,换来夫家齐齐全全,那女人之牺牲,便是值的。而娘家呢?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在这种事上,更无说话的份儿了。
她与张妈走过这么多户,接生过这么多孩子,哪家不是这样呢?若保得了母亲,失了孩子,反会被人婆家娘家齐刁难,哪个稳婆敢这么做呢?
因此,临了许平君这事儿,她们也并未多想,按照常例来做,这不,行事之前也要来知会一声儿。
熟料在刘病已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刘病已哽声道:“你去告诉张妈,这个不祥的娃儿,我不要啦!请她、求她必保平君平安无事!”
“浑说呢,这可是个男娃,小腿儿先出来,难生的很,张妈好难才能辨得,真是个男娃呢!”
“我不管甚么男娃女娃,我统统不要!你只管记住,必要保得平君安然无恙!——我要平君好好活着!”
话至最后,他几乎已经声嘶力竭。
“那你快去瞧瞧吧!”小丫头没见过这样的人,也是有些急了,道:“咱们也无法儿,你妻子非要说保她孩儿,若保不得孩子,罪责过大,张妈只得照做呀!”
“浑说!”刘病已恨恨道:“谁说要保孩儿的?这克母的恶孩,要他作甚?”
他刚落下狠话,整个人便颓丧下来,无力道:“平君说要保孩儿,弃她自己不顾么?当真的?她怎会如此做……”
“自然当真!你是男子,从未做过母亲,怎晓得对当娘的来说,孩儿重过一切呢?若能让孩儿好好活下来,当娘的,连刀山火海都敢闯!”
当娘的……为了孩儿,连刀山火海都敢闯……
小丫头这么一句话不住在他脑中回旋……他想起了他的娘,很多年前在博望苑大火中丧生的娘……
她必也是这么想的。只要病已活下来。
只要病已好好的。
说话间,两人已一前一后来到产房外。
刘病已一颗心紧紧悬着,急的没能奈。
他一狠心,迎头便要闯进去——小丫头慌忙拦下,急道:“产房乃血光之地,大不祥!你若进去,非但于事无补,若撞了不该撞的,可要更不好呢!”
他不顾,挣开小丫头的手,便往里闯——
门推了半拉的瞬间,许平君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他面色青灰,才跨入门槛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他靠着墙,缩了缩身子,竟在微颤。
小丫头向他解释道:“当娘的方才晕过去了,这会儿只怕才疼醒呢。”又说:“隔一道门,你有甚话便在这里说吧,省得闯进去乱了张妈分寸,反坏了事。当娘的说她放不下孩儿,能救则救孩儿,以小的性命为先,莫管她。你可在这处劝劝她。”
被小丫头这么一提醒,刘病已懊恼不已,怎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他贴着房门,朝里喊道:“平君,你只管听着,若在你与孩儿之间择一,我必要你活着!平君,你为我想想,若失了你,我该怎么办?”说着说着,他声音微哽,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平君,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孩儿……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