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十几只倒霉的知了果然进了油锅。清亮亮的滚烫荤油里过一遭,炸地略泛金黄,撒了细盐胡椒,一只只头朝里尾朝外,整整齐齐摆在白瓷盘子里。
曹婆子有心讨好,觉着光是黑乎乎的炸知了不好看,就又切了细细的葱花和芫荽,均匀地洒在炸知了上。
白的瓷盘,黑的知了,绿的葱花和芫荽,如此折腾一番,本是上不得台面的乡村野物,倒被整治出什么佳肴珍馐的范儿。
看着卖相极好的炸知了,绿袖倒有些不知所措。本还准备直接像记忆中那样下手抓着吃,曹婆子这么一捯饬,她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拿了筷子夹了一只塞嘴里,也不狼吞虎咽,而是斯文地慢慢嚼着,闺阁小姐似的。
红绡没吃过知了,好奇地紧,但看着知了那样子,最终还是没敢下嘴。
“真奇怪……明明记得很好吃的,怎么刚刚吃着,就觉着也不是那么好吃呢?”离了小厨房,绿袖捧着茶杯漱口,一边漱口一边皱着小眉头说着。
足足十几只知了,红绡不敢吃,曹婆子也不吃,绿袖只得自己全吃了,于是,一盘子炸知了都进了绿袖的肚子里。可吃到最后,绿袖甚至觉得油腻地反胃。若不是想着不能浪费,恐怕还真吃不完那么些。
明明奢侈地又是用油炸,又是用各种料调味,可是,吃起来却全然没有记忆里那样美味呢。
红绡笑:“你如今平日里吃的都是什么?以前吃的又是什么?好吃的吃多了罢了。”
她虽没吃那知了,但只是看着,就觉着那肉又干又柴。若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哪里会觉得老知了好吃?
在伯府讨生活虽有种种难处,但在吃上,机缘巧合混成大丫头的绿袖,吃的肯定比之前的贫穷农家女绿袖强数倍。
绿袖想了想,觉着很有道理。
可是,似乎哪里还有些不对。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红绡姐姐比她懂地说,红绡姐姐既然那么说,应该就是那样吧。
小丫头立刻心大地把难吃的炸知了抛到脑后。
“去看少夫人吧!”小丫头放下茶杯,蹦蹦跳跳地道,“院子里的知了都粘了,这下少夫人能睡个好觉了吧?”
*****
来到卧室,两个丫头满以为又会看到少夫人静坐不动的样子,谁知却惊讶地发现:少夫人居然睡了。
安安稳稳地躺在那做工精致的千工拔步床上,床前只挂了薄薄一层帘幕,红绡掀开帘幕,就看到少夫人睡得沉沉的脸,以及少夫人怀里同样睡着的姑娘。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又轻轻放下帘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守在外间。
“果然是因为那知了太吵了吧。”绿袖扬着下巴笑眯眯地道。
红绡摇头笑笑,伸出手指点了点绿袖脑门儿。
当然不是因为知了。
一日不午睡可能是因为知了,连续两宿没睡又怎么说?
最近少夫人好像变了,似乎就是从半个月前,有日少夫人午睡醒来,突然让她们去找姑娘开始。从那以后,就变了。
变得对姑娘更着紧,变得不再对夫人事事顺从,变得做出很多以往都不会做的事,变得……甚至让红绡有点儿不敢认。
红绡心里犯了嘀咕。
就像原本娇柔婀娜的草花,突然长出扎人的刺、长出直立坚硬的枝干一样。
但是,说实话,这变化不坏。
只要少夫人别再像这两日一样折磨自己就行。其余的,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叹了一口气,红绡如此想着。
*****
宜生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长。
长长的一觉没有做任何梦,身心都陷入沉眠。是以即便之前两宿未睡,这一觉醒来后,宜生也觉着浑身精力充沛。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眼底还有一丝痕迹的青黑,她甚至带了些玩笑地对红绡绿袖道:“以后若是我再耍性子不睡觉,你们可得劝着我。女人熬夜不好,老得快。”
二十九岁,用做鬼时学到的词儿说,她可是奔三的女人了呢。
不再青春鲜嫩,却依旧年轻着,好好地活,还能活很长。
即便不准备以颜色侍人,也不能糟蹋自己的容貌和身体,不为给别人看,也得活得漂漂亮亮地给自己看。
不悦人,便悦己。
两个小丫头又对视了一眼。
少夫人说话也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下次少夫人若在折腾自己,她们就可以劝慰了呢。这样也不错。
而且重要的是,少夫人居然说笑了?!那么,是不是代表少夫人的心情终于好转了?红绡绿袖暗暗高兴。
宜生没有让两个丫头白高兴。
那一觉像是补足了她缺失的所有精力和自信,焦躁和不安也渐渐远去,日子似乎回到之前的样子。她依旧不敢放松对七月的看管,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分一秒都不离开。
之前最紧张的时候,她甚至想让七月变得小小的,可以捧在掌心,藏在袖口,好让她在自己的羽翼和保护下一世安稳无忧。
但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除非两人一起死,否则她不可能为七月遮挡住人生所有的风雨;除非七月是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玩偶,否则她也无权擅自将七月藏在自己掌心,从而不给她成长和见识外界风雨的机会。
七月不是傻子,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但七月又的确是个特殊的、需要保护的孩子。
所以,她依旧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七月,保护七月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