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子很快就被送进了最近的医院,直接推进了急救室,老人家心脏不好,一犯病就上气不接下气,迟晴美和宋奕晨早已见过,还算淡定,宋迟暮嫌少见到爷爷这样突然犯病的时候,坐在急诊室外面的时候,面色已经很苍白。
她紧紧挽着迟晴美的手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一直盯着急救室的灯看,心乱如麻。
“没事的,爷爷身体很健康,你别担心。”
迟晴美摸着女儿紧紧握住的那双手,小的时候,宋迟暮就是爷爷的心头肉,哪次不是被迟晴美打的跳脚的时候,躲在老爷子怀里,对着老爷子就是一番撒娇卖萌,那软乎乎的小脸就喜欢蹭在老爷子的手巴掌上,顺便糊上一巴掌眼泪鼻涕。
如今这些过往,好像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须臾之间,面前的姑娘就长大了,爷爷也老了。
过了好一会儿,急救室的大门才被医生推开,那医生拿了一份文件,周围都透着一股不安的气息,一家人马上围了上去,还没问出来,那医生就说道:
“家属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宋迟暮腿一软,还好眼疾手快的牧黎夜马上就扶住了她。
一时间,像是约定好了一样的,在死寂一样的沉默之后,还是宋奕晨说了一句:“我来签吧。”相比于迟晴美,宋奕晨脸上的表情还算比较淡定。
“不许签!”宋迟暮一把将通知书夺过去,哑着声音低吼:“我爷爷身体很健康,不需要这份死亡协议。”
她此时就像一只歇斯底里的小兽,紧紧握住病危通知书,眼睛顷刻间就红了起来,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刚刚在心里冒出来的不好的念头,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牧黎夜离她最近,在宋奕晨掰开她的手,从她手里抢回通知书之后,扛着她就出了急诊室的大门。
小姑娘一路上就在他的背上敲敲打打:
“牧黎夜,你放我下来。”
“你放下下来……不许签,谁都不许签!”
那人像是一座山一样的,不管她怎么闹腾,依然面色沉稳,长腿不过迈了几步,很快就到了医院院外的小花园,凌晨时分,除了一盏灯孤零零的小夜灯,其余的一切都是静谧的。
牧黎夜这才把她放下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宋迟暮没在挣扎,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低着头小声抽泣。
她永远记得,关于病危通知书这样的噩梦,距离上一次签病危通知书具体的细节她已经记不清楚,她只记得签署之后,那扇大门在她的面前关上,然后她的父亲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们都说那是打多少次化疗都治不好的病症,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病痛折磨的父亲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最开始还能说话,还能拉着她的手去小花园散步,到后来,父亲每次都会很用力的对她微笑,她也不敢轻易的在父亲面前哭,在父亲面前脆弱,后来有一天,小姑娘在病房外听到父亲对母亲说:
“晴美,对不起,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丫头从小都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比别人要慢半拍,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开导她。”
宋迟暮听到之后,躲在无人经过的角落大哭了一场,什么慢半拍,她只是不敢哭,不敢在病弱的父亲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伤心难过,不敢把心里的所有情感都宣泄出来。
如今,当这个词语再一次冲进她脑海里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不仅仅是爷爷那张和蔼慈祥的脸,还有昔日里父亲离去时的模样,记忆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件想要忘记的事情而磨灭,那种她站在门外心急如焚,最后等到的却是一个残忍的噩耗和一张永远不会醒来的睡颜,这样的片段,在回忆里从来没有遗忘过。
“迟迟。”
牧黎夜抱着她,小姑娘就一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言不语,身体微微的发抖,直至肩膀上传来些潮湿,小姑娘这才放开紧紧握住他肩膀的那双手,在一番宣泄之后,她才哑着嗓子摇了摇头:
“我没事,真的没事,对不起,我想静一静……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时候的风,不像之前那样的闷热,带了些丝丝的凉意,午夜的小花园里偶尔会传来几声知了的鸣叫。
她说,我没事,我什么都知道。
这样的理智,让牧黎夜有些心疼,所有的难过,在她的心里都可以在宣泄之后,得到慰藉和安抚。
所谓的人生,所谓的长大,大概这就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学会的,不再像十五岁那样的一蹶不振,也不再像父亲去世之后的自我封闭,现在,她可以自我调节,可以闭上眼睛从那些深渊里把自己拉回来。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宋迟暮听到他说:
“迟迟,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开心时,你和我一起分享。
你难过时,我和你一起承担。
你需要时,我就是你的肩膀。
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从一而终。
这些,都是我想要告诉你的。
不知道在小花园里坐了多久,直到最后耳边扫过的风都带了些凉意,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那双在夜灯的映照下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睛,他一直都在看着她,从未将视线离开过,看到小姑娘终于肯抬起头看她,这才抬手抹掉她的眼泪,将她耳边的乱发勾到耳后:
“不哭了,嗯?”
那温柔的声音,就像是三月最和煦的春风,徐徐入耳,他对于她,从来都是这样的耐心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