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街道,车辕长毂,露水寒重。天际深处点点星光,似有无穷之远。
唐叶与众多弟兄们的长长队伍,缓缓驶往阳关城东门,前进速度并不快,这主要是怕路途颠簸,影响到柳青青的病情。
马车中,隔着防寒布帘,柳青青半卧半躺,依靠在柔软的垫子上,身着厚厚棉袄,膝上搭着一张雪狐绒皮,手边还有一个沙陶烧制的火罐——些许半明半暗的火炭正在燃烧着。
在如此精心呵护下,就算外面天寒地冻,柳青青也不会觉得有半点凉意。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柳青青不便与唐叶接触,便是通过牧遥作为中转人,断断续续了解一些关于唐叶的信息。
所以,唐叶方才恐吓杨枫溪的一番对话,柳青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叶子……我们前行的速度太慢了。不用为我担心。”
“那——我稍微提高一下行车速度。如果你觉得颠簸,就吱一声。”
在唐叶催促下,马车速度提高了一倍,时速大概达到十五公里左右的样子,穿过了阳关东门城楼,地势起伏的丘陵地带出现在眼前。
……
阳关城墙东楼上,一个寥落孤单的身影伫望着,目送唐叶率领队伍离开。
唐叶并不知道,从他离开七星麻将馆这一刻起。
牧遥一直远远跟随着,从望月楼到这里。
如今,车马西风,终须一别。
唐叶马队渐渐远去,牧遥再也没有追了。
“叶子……”
牧遥艰难笑道,一滴滴泪水落下,冷风吹来,衣袂飘舞。
许多记忆如同潮水般涌现。还清楚记起第一次在阳关城楼前血战后,两人短暂交谈,那时候唐叶还有些青涩,没有现在这么老练圆滑。
再后来,是大草原一行,自己也与唐叶有过短暂的交集,牧遥也只是觉得这人好玩,有意思,重感情。
“直到在死水涧那一天,你亲口告诉过我,要给我一份纯洁的感情,我便高兴异常。唐叶,我特喜欢你写的那些歌,那些诗,我会牢牢记得一辈子。”
闭上眼睛,心情进入飘渺的境界,牧遥轻轻念道。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阳关!
……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牧遥把“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改成了“沉默是今晚的阳关”。
“你用这首诗,牢牢占据我的心房,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能拒绝你的情意。可是……救回柳青青,就必须要让无相神尼出手。”
牧遥真正难受的原因,便是这个。
无相神尼是位与众不同的高人,而凡人和高人之间的差距,就像云泥之别。所以,且不说唐叶现在名不见经传,就算身份是贵胄亲王,三公九卿,也同样会被白云岩窟拒之门外。
唐叶想要踏入白云岩窟,只有一个方法作为代价——那就是牧遥自愿从此跟随无相神尼,侍奉她不离左右。自然而然,以白云岩窟的清规戒律,诵念佛经,出外修行,也等于和唐叶之间画上了一个结束的句号。
直到终于再也看不到唐叶的队伍了,揪心般的酸楚终于平静下来,牧遥一狠心,“叶子,我愿用这一生青灯独守,换你一世如梦繁华,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请原谅我!”
说完,牧遥“嗖”地一声,凌空飞渡,身如一只灵巧春燕,返回望月别院后立刻匐在案前,点燃一截蜡烛,挑灯夜战。
她一连写了三封信,都是留给父亲蓝玉先生的。
“第一件事,请父亲大人可以接着我的工作,重新梳理兵器谱强者的实力排行。”
“第二封信,当今圣上,虎视眈眈武道界,唯恐至高强者掠取天地间一丝丝造化之气,成为飞升之人。若我们不能团结迎敌,至高强者一灭,武道界必将迎来一次血腥浩劫;父亲大人可策应唐世子,若有所求,当竭力而为。”
写到这里,牧遥停下笔,随之想起唐叶那双精明而清澈的眼睛,似乎就在前方看着自己。
“唐叶——”
牧遥明知这是幻觉,依旧是心中一痛。片刻后,她又开始执笔写第三封信。
“三年也好,十年也罢,总之瑶儿已经决意,哪怕用此一生时间,也要追随无相神尼。福兮祸兮,已作天边云彩。莫要强行来找我,再与无相大师起冲突。”
牧遥一口气,写完三封信。写完之后,仍然迟迟不肯收笔。
“十年之后……纵然重逢,他还能记得我吗?”
牧遥轻轻的收起这些信,快速收拾起行囊,最后在书架前站住,手中这本古籍里,夹着一页信纸,这便是唐叶在铸剑庐送给自己的那首诗。
牧遥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切,本以为自己可以天涯追随,与之偕老,未曾料到,分别就在下一刻。
牧遥左思右想,拿信的手指都颤抖起来,“不如不要,彻底斩断关系吧?还是收下,权且留作一份纪念?”
但最终,她还是把这一页情诗,贴着胸怀放下。
办完这些,天色已亮。牧遥背着行囊,来到金乔洛的房间前,咚咚敲门。
“谁啊?”金乔洛其实也一夜未眠,整出两个明显的熊猫眼。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