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下得还有一些大,院中也积了厚厚一层,风四娘深一脚浅一脚的,顶着风雪走到院门口,拉开门一瞧,原来是戏班子打杂的幺妹,也算是班子里的老人。许是出来的匆忙,她连伞都没打,兜头盖脸的挂满了白霜和落雪,唯独眼角被划出两道痕迹,好似脸谱上的花纹一般。
“怎么了这是?”风四娘一边将她拉进门,一边卷着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残雪,“怎么眼睛这样红?哭了的?”
“老板,杜娟姐上吊了!”幺妹扯着风四娘的手,浑身瑟瑟发抖。
“什……什么?”风四娘一惊,“怎么回事?”
杜鹃是戏班子里除了郑卿云之外,戏功最扎实的一个,也是最能撑得起台面一个,除了花衫、青衣,平时还能反串唱几曲小生,不过因为年龄比郑卿云大,名气却没有她旺,所以平时并不喜欢郑卿云,显得有些心高气傲。只是没想到,她好端端的会上吊。
正想仔细询问幺妹,郑卿云已经听了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两把油伞和几件斗篷。
“姐姐,我在里屋听着,是不是出事了?”郑卿云听得不真切,以为是谁摔了,所以打算陪她们一起去看看。
风四娘接过她手里的伞和斗篷,边细声道:“说杜鹃那丫头上了吊,你还是别去了,我去看一看!”说着又有些心烦气躁,免不了红着眼睛骂两句,“这个死丫头,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过年过节的寻死觅活,这是唱的哪出戏?”
幺妹初时未缓过劲,这会儿站定了,浑身抖作筛糠,冻得牙齿“格格”作响,结结巴巴的说道:“姐,你……你还是别去了,她……可别吓着你……”
风四娘情知幺妹说的是实话,但凡上吊的人,肯定是舌头伸出老长,双眼翻白,且屎尿奇流,胆小的人看着都觉得可怕,她毕竟年岁长一些,又是戏班子的老板,此时不去肯定是不行的。可是郑卿云毕竟身子不大好,再加上前些时候又遇上那些成年旧事给吓了一通,这年节里若是因为这事再给染上病气,可就不大好了。
郑卿云却摇了摇头,将手中多余的油伞和斗篷塞给幺妹,一边将自己裹好,一边坚决的说道:“既然是咱们戏班子的人出了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去吧去吧,去看看也好!”风四娘知道拦她不住,于是将手中的伞一抖,遮住二人的头顶,又招呼幺妹,三人一齐向着隔了两条街的风翎班走去。
这也多亏当初萧离考虑周到,从这里走到风翎班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并且站在风卿小筑的门口,还能看到风翎班隐约露出的飞檐斗拱。
很快风四娘和郑卿云就到了杜鹃的房中,此时她依然挂在梁上,真如风四娘所想,杜鹃此时的样子难看极了,并且她还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戏服,正是演新娘子所穿的。
“你们难道就任凭她这样挂着吗?”风四娘忍不住又怒又悲,将身后跟着进来的几名戏班子的人都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难道你们一丁点良心都没有?就让她挂在这里死不安生?”
“我……我们……”一群娇滴滴的小姑娘此时再也禁不住,一个个“哇哇”大哭着道:“我们害怕……”
郑卿云亦想不到,平日心性颇为烈性的杜鹃,会突然选择这样一条路,她心中忍不住有些悲意,拉了拉风四娘,“姐姐,咱们快将她放下来吧!杜鹃姐平日颇爱打扮,想必也不想让自己这样挂着……”
二人齐力将杜鹃从梁上抱了下来,也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因为死的时候尚早,这会儿杜鹃的身体好似从冰窖中取出的,不仅冻得僵硬,且浑身沁凉。
费了老大的劲,终于将她解了下来,又放到床上。风四娘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她只是一般得病死的,自己自然替她操办后事,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人是上吊死的,总得有个原因。
“谁知道,她为什么寻死?”
风四娘的话,让一群抱头痛哭的小丫头们都止住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气的风四娘忍不住跺脚,“你们这些死丫头,平时一起吃一起住,怎么连个只言片语都弄不清楚?”
幺妹咬了咬唇,小声咕哝道:“杜鹃姐平时一贯瞧不起我们,总说我们在戏班子不过是小丫头,比不得她技艺超群,有才华,所以从不和我们多说什么……”
“对啊对啊……”另一个名叫青梨的小丫头附和:“我们每次同她说话都要被她羞辱一番,谁还愿意和她说话呢!”
郑卿云沉眸,扫了一眼畏缩在一起的小丫头,见其中一人神情有些不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幺妹,你领着她们都回去吧,这里有我和风老板在就好了,”郑卿云轻言细语,将几人安抚了一番,又嘱咐幺妹照顾好几人,便让她们回房,只单独唤了那个神情异常的丫头,“若苹,你留一下。”
若苹惊了一下,随后怯懦的点了点头,等到旁边的人都走了出去,才有些怯弱的开口:“郑老板,你叫我留下有什么事吗?”
“是啊?卿云,你让她们都走了,独独留若苹是为什么?”风四娘亦是不解。
郑卿云走到若苹旁边,拉了她的手,柔声问道:“你可是知道什么?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妨将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我……”若苹支支吾吾的左顾右盼,想要避开郑卿云的目光,可是却恰巧瞥见杜鹃歪到一边的脑袋,翻眼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