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成多少体会到了妻子的紧张与无来由的恐惧,故而在颜舜华离开前,又谆谆嘱咐了一番。
“爹知道你跟四哥四嫂有缘分,所以你想对他们好,爹也乐见其成,毕竟往远里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了两个颜字。
但是呢,小玥,你娘到底十月怀胎生了你,虽然我们也有对你照顾不当的时候,但看在她慈母心肠的份上,往后如果再次发生让你难堪的事情,你也多体谅她一番,可好?
人老了,就是容易胡思乱想。换做十年前,你爹我也未必会注意到这样的事情,甚至为此与你娘发生口角。你爹我尚且会因为你的表现而觉得怪异,你娘心中别扭也是正常的,对不对?
我会尽量注意她,让她不再给四哥四嫂难堪,你呢,也多用点心思,哄你娘高兴高兴。她心思单纯,并不会想过于复杂的事情,即便我向她点明其中的厉害关系,她也想不了太深远,只会为语言所惑,心中惶惶,说起来,我开的这一剂猛药,还真的火候太过了。”
颜舜华自然是点头应许,转头就去了原本安排给颜启亮的房间。
果不其然,里头黑漆漆的,但是尽管熄灯已久,颜张氏依然未能入睡,一个人傻傻地坐在黑暗里,小声地啜泣着,发现有人进来,还立刻擦眼睛。
“娘?是我。”
“恩?是小玥啊,这么晚有事?”
“没事,就是想娘了,今晚上我们母女俩一块睡怎么样?”
颜舜华也不去点灯,就这么摸索着到了边上,脱掉鞋子上了床。
“你这孩子,三更半夜地怎么突然找起娘来了?还以为自己三岁呢?”
溧阳颜氏的男丁自四周岁起,就必须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不许跟父母同睡,颜启玥是按照培养男丁模式长大的,因此也是早早就不再跟父母睡了。
颜张氏一边说一边笑,但还是下意识地往里让了让,还把被子也掀起来,让女儿的腿可以伸进来。
“娘,对不起。我跟我爹一样样的脾气,真的急起来了就胡说八道起来了,压根没有顾及到娘的心情。别生气,也别伤心,您这样一个人偷偷藏在黑暗里哭,我听着心都要碎了。”
颜舜华顾不上脱去外衣,直接就把人一把抱住。
“哎哎,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娘哪里有哭?热着呢,别抱那么紧。”
颜张氏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扭头朝向墙壁,颜舜华虽说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但是也只能够看个大概的轮廓,脸上是否有泪水之类的当然没法看见,但她这样的动作无疑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娘,想哭就哭吧,只是别一个人哭。女人的眼泪都是很金贵的,比金子还要珍贵。
您要是因为我伤心了,就应该当着我的面哭,要是因为爹伤心了,就应该当着我爹的面哭,要是因为弟弟们哭了,就应该当着他们的面哭。这样的话,即使您一句话都没有说,我还是会知道您伤心了,爹也会知道您伤心了,弟弟们也会知道是自己做错了。
您要是一直像今天晚上那样,自己一个人藏起来哭的话,我们都不会知道你受了多大的委屈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女人的眼泪也是同样如此。
还有啊,娘,您真的太好了,好的太过,连委屈的时候,还要生怕因为自己流泪而让丈夫子女难受,其实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的。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可是人的天性就是这样,欺善怕恶,即便是一家人,偶尔也会这样子。您得适当地表露自己的感受,让周围的人知道您的态度,您的心情,您的意见。
当周围人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你之后,将来就不会因为您突如其来的发声而感到惊愕了。
原本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但我们却会因为这是您第一次这般主动的表达,而认为您情绪过于激动了,实际上您只不过是从心而起,率性而发。”
颜舜华把头搁在母亲的肩膀上,在黑暗中感受着身旁这个女人的热度、呼吸,以及再次响起来的啜泣声,渐渐地竟觉得温暖起来。
颜张氏头一次当着女儿的面这般肆无忌惮地哭起来,尽管声音很小很小,却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母女俩的身体都因为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而发麻了,才结束了哭泣,一番热敷后,才脱去外衣,慢慢地躺下了。
“是娘不好。娘不该这么小气的。就像你爹说的,四哥四嫂对你这样好,对姑爷又这般照顾,我们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娘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颜张氏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沙哑,让颜舜华觉得耳朵痒痒得厉害。
“我要说一点为难都没有,那是假话,娘也不会相信。但要说很为难,也说不上。
只是觉得将心比心,其实是我做的不够到位,所以才会让娘这般惶惶不安,爹觉得难堪,又让父亲母亲那边也吃惊不小,觉得过意不去。是我该觉得惭愧的才对,娘,不是您做的不好,是女儿做的不好。”
“傻丫头。你已经足够好了,好到超过了你爹跟娘的想象。以前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能够嫁个这么好的人家,最重要的是你还能做得这么好。换了是你爹,他也没有信心打理好沈家这么大的家业。
你做的很好了,娘一直很为你感到骄傲。你啊,让娘弯了一辈子的腰都挺起来了。
磐哥儿跟亮哥儿还小,虽然是男丁,却还没法子做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祖父,你爹他们在担着整个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