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铜钱被取出来时,梅蕊口中还隐隐能够尝到古旧的锈味,她压了压舌尖,试图将这股味道驱散,身旁的怀珠惊呼道:“头一个就吃到了呀?蕊蕊运气真好。”
那枚内方外圆的铜钱静静躺在她手心,上面写着宣元通宝四字篆书,宣元是先帝的年号,若是梅蕊记得不错,这是在宣元十年时铸成并于大缙流通,在此之前大缙子民用的还是前朝的轻钱,积□□万枚才能将米斛装满,宣元通宝重有两铢,十钱则为一两①。这大抵算是先帝在位十五年中唯一有所未做的功绩了,然则这番功绩也少不了陆稹的影子,据说提出将轻钱替换掉的人,正是陆稹。
单凭这件事来讲,梅蕊便觉得陆稹并非传闻中的那样,是个彻彻底底的奸佞,反倒是像是个忠君爱国的能臣,只不过逊在了是个宦官的名头上,古来那些掌权的宦官都没什么好东西,弄权倒是一等一的好手,这才教世人对宦官怀揣了不太好的观念去看待他们。
梅蕊将铜钱捻在指尖摩挲着,铜钱背面有两道仰月纹,她托着腮,思绪不知飘往了何处,怀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
她茫然眨了眨眼,怀珠扑哧笑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快些将饺子吃了,等会儿呀,我们去放河灯。”
梅蕊一口咬在了竹筷上,门牙磕得有些发软:“你从何处寻来的河灯?”她皱眉,“再说,这都快宫禁了,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没准儿就罚你提铃去!”
怀珠却一个劲地撺掇:“这有什么嘛,要是罚我去提铃,我就拉着你一同,咱们做个伴儿壮胆,有什么是怕的?”
遭她缠得无法,梅蕊只得应了她,吃完饺子后将披风的兜帽带上,怀珠在前面拉着她就出了门。一路行至了太液池,碰上了好些个放河灯回来的宫人,怀珠拿肩头撞了撞她:“瞧,大家都在放呢,前些年咱们不是也放了么,今年你怎么就这样畏畏缩缩的,不像你呀。”
梅蕊扶额苦笑:“你是不晓得,负责清扫太液池的宫人前些日子才对陆护军进言,道是年关将近了,往年于太液池放河灯托愿的宫人过多,每日他们都能捞上不少河灯残躯上来,再添某年因在太液池放河灯,不慎酿成走水之祸,让护军他下令今年宫中禁止放河灯,并予以重罚。我瞧着呀,护军当时的神情对这事儿很重视,指不定哪日就下令了。”
怀珠嗳呀道:“那就更要趁着他未下令的时候放了,过几日等他下了令,那可就放不成了,这河灯呀可是我亲手扎的,我还描了梅花在上面,我给你瞧。”听她这么一说,梅蕊便低头看去,见她两手空落落的,疑惑道:“河灯呢?”
“遭了!”怀珠一拍脑门儿,“我给忘屋里了。”
她猛地将兜帽给拽了下来,跺了跺脚:“我这就回去拿,蕊蕊你去池边上,我之前已经同一个公公说好了,让他载我们去湖心的蓬莱岛放灯。”
梅蕊失笑:“还去蓬莱岛?”
怀珠吐了吐舌头,哼道:“这池边人太多了,碍眼得很,我们得另辟蹊径,往人少的地方放,愿望呀,才会被神仙听见。”她很虔诚地合十了手往天上看去,然后转身往回跑,还回头来对梅蕊挥了挥手:“蕊蕊你先去呀,在岛上等我,踩好点,免得隔日被那些人给捞上来,若是能沿着流出宫城呀,那才叫好呢。快去吧,我拿了河灯就来找你。”
瞧着怀珠跑远了,梅蕊才拢紧了衣领沿着太液池边走去,没走多远,果然见着一只小船横在岸边,她上前轻声问道:“船家,到对岸去么?”
那在船头打盹儿的人猛地惊醒,梅蕊借着月色看过去,却是福三儿,他也被惊住了,挠了挠头:“梅蕊姑姑,您怎么来这儿了?”
梅蕊笑道:“这赶巧了,没想到你还认识怀珠,但她现下忘了河灯在回去拿途中,便让你先将我渡过去。”
福三儿愣了愣:“怀珠?”
“是啊,”梅蕊看了他一眼,“不是她早前与你说好了让你在这处候着她的么?不然你在这里作甚?”
福三儿打了个哈哈:“我在这里还有会有什么事呢,自然是在这里等怀珠姑娘了。”他搓了搓手,“您这是要到湖心的岛上去?”
梅蕊点了点头,福三儿面上的神情一滞,随即道:“那您上来罢,我渡您去。”
其实长安今年的冬算不得很冷,太液池面上都未曾凝结成冰,小舟推开月色粼粼,福三儿站在船头,边摇着桨边问道:“您同怀珠姑娘等会儿是在哪处放河灯?”
梅蕊道:“约摸就是在岸边吧。”
福三儿又问:“放了就走么?”
这让梅蕊有些纳罕,好笑道:“你这话问得,莫非我还要在蓬莱岛上歇一晚么?天寒地冻的,我可受不住。”
福三儿讪讪道:“小人就随口一问,这不也是怕您二位冻着么。”他眼珠一转,“白日里护军大人说,近来宫中要实行严禁了,您也晓得,先帝在时宫禁太松活,大人觉得这样下去风气不正,这会儿亥时都快过了,您呀,放了灯就快些回去罢,要不小人在岸边等着您,河灯入了水,就将您给渡回去。”
“河灯在怀珠那儿,她不来我怎么放,”梅蕊奇怪地看着福三儿,“再说,你将我载过去后,不回去接她的么?那她怎么过来,福三儿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旁的事儿瞒着我?”
福三儿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别开了脸:“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