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夕阳将落的时分。茫茫群山的沟沟壑壑均被雪染成了白色,沟中可见民居点点,炊烟袅袅,山岭石面裸露,一条冻结的小河从沟中流过,两岸乱石滩依稀可见。其时正是冬日,山野沟壑竟是难得看到几株绿树,充满眼中的不是青白的山石,便是莽苍苍的白雪。村落中时有“哞——哞——”的牛叫声回荡,使山岭沟壑倍显空旷寂凉。
暮色降临,姬良沿着石块夹杂着土块的荆棘小道缓缓将雪橇驶下沟来。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落,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山顶还有晚霞,沟中却已经是暮霭沉沉了,可是村中竟然没有一家显出灯光。姬良停好雪橇,带着吕素走到一座稍微整洁的小院落前,发现粗大的柴门半掩着,黄泥巴糊成的门额上挂着一个破旧的木牌,隐隐可见“村正”两个大字。卫鞅敲敲柴门上的木帮,拱手高声问:“村正在家么?”话音落点,一只大黄狗凶猛的扑了出来,汪汪吼叫。
“啊!”吕素吃了一惊,姬良忙把吕素护在身后。“大黄,住了!”黑屋里传出一声苍老的呵斥,黄狗立即钉在门边深出长舌呼呼喘息。黑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边走边咳边嘶声问:“谁?”姬良拱手笑道:“村正老伯,我们是北上寻亲的兄妹,想投宿一晚,行么?”老人拉开柴门,上下打量着姬良,“黑灯瞎火,你们从哪进的沟?”姬良笑道:“老伯呀,我们是从河边大路进沟的。”老人点头道:“噢,象,象,满身都是雪呢,来,先进来。大黄,卧去!”
姬良和吕素走进院子。大黄狗悄悄的卧在了黑屋门口。老人高声道:“婆子,出来见客。仲姿,笼火迎客!”黑屋里连应两声,先钻出来一个身着黑布衣裤的年轻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颇有几分姿色。那女子向姬良猫腰一躬笑道:“客好?”姬良忙拱手笑答:“你好!”那女子听了不觉一愣,吕素笑着回道:“主家好。睦掀拧d抢先吮阋两人进屋休息?
虽是最粗朴的山野应酬,却也是礼数不缺,看来老村正毕竟见过一些世面。姬良拱手一礼笑道:“多谢村正您老关照。”。这厅屋不大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厅的正中生着一塘火堆,边上有几个木墩。村正接过姬良和吕素的行李,放到边上的席子上。老人给姬良和吕素搬过两个个木墩,“坐。”姬良和吕素便坐了下来。老人道:“客从何处来?欲去何处?”姬良道:“我们从咸阳来,去燕地。”老人点头,“燕地?这时节去燕地可不容易啊。”说完还特地看了吕素一眼。
这时刚才那年轻女子,微笑着捧来一个硕大的陶壶和两只瓦盆,她将瓦盆放在姬良和吕素脚前,将大陶壶噗噜噜倒满瓦盆,低声笑道:“刚煮的茶。客喝,暖暖身子。”又对吕素说:“妹妹,小心烫。”
姬良笑着端起瓦盆,顿觉一种浓浓的土腥味儿夹着干树叶和生姜的味儿扑鼻而来,他还是喝了一大口热茶,顿时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了,姬良用衣袖沾沾嘴巴笑道:“多谢。”老人嘿嘿笑道:“仲姿整的茶谁都爱哩。”
吕素不似姬良那般无礼,用衣袖遮了脸也喝了半碗热茶,也觉得是浑身舒坦,热汗直冒。忙红着脸对那女子道谢:“多谢姐姐!这茶真暖心!”
那叫仲姿的女子笑道:“放了姜的!给客祛寒!”
那老人又问:“请问客去燕地寻何亲?可有官府的符传?客休怪老夫啰嗦,秦法严正,老夫乃本村村正,过往的客商还是要盘查一下的。”
姬良笑着点头:“是我的妹夫。”说完将两人的符传递给老村正。
吕素听到妹夫二字脸‘腾’的就红到了耳根,她低着头用手轻轻转动着瓦盆,不敢抬头。那叫仲姿的女子见了吕素的模样,不觉微微一笑,眉宇间却闪过一丝阴云。
老村正接过符传借着火塘中的火光仔细的辨认了一下。老人认出水镜宫的印签大吃一惊,立刻恭敬的说:“不知客是水镜宫的行人,老朽失敬!失敬!”说完双手奉还符传。那仲姿也神色慌张连忙跪下要给姬良和吕素再次行礼。
姬良连忙笑着阻止了,他接过符传说:“你们客气了,我们只是游医,刚好帮过水镜宫治过病人,所以符传上才有水镜宫的印签。”
老村正‘嘿嘿’干笑了一下,接着说:“老朽姓姜叫姜平,是这姜家村的村正。老夫的长子姜河在邯郸做一个小吏,因老夫在灭楚战中得了不更爵位,才免了我家的徭役,里屋的是我婆子王氏。这是小女姜仲姿前不久刚从夫家回来省亲……”
姬良见姜村正如同报官似的发言,知道他误会了,便笑着打断他的话:“老人家,我们真的不是官吏,只是路过的。”
姜村正抬起头看了姬良和吕素一眼:“两位真的不是秦吏?”
吕素已经伸手扶起姜仲姿,见老人望着自己连忙用力的点点头:“真的,我们只是要去燕地寻,寻……亲的。”说到后来那个‘夫’字被她换了个‘亲’字,而且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姜村正起身松了口气:“唉,按理说这徭役巡查也不会来我们这小小的姜家村呢!客稍坐,仲姿,婆子,杀羊整饭!”
姬良慌忙起身:“村正客气,我们自己也带了食物。借用您的炉灶即可。”
姜村正一摆手:“秦人好客,哪有用客食物的道理,如果用客的食物被人知道了我们老姜一家就再也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