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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阿宁找着了粮食缸,淘米做饭,对胡栓说:“我只认得几个字,还写不好,你替我写信吧。”
找了半天,却无纸笔,胡栓就从院里拣了块砖头,在灶台上方的墙上写下:“姨:我和爸妈走散了,逃到这里,发现你们不在,就睡了一夜,过几天大兵撤了,我就回家去,如果你们遇到我爸妈,告诉他们我平安无事。阿宁。”
胡栓念了一遍,阿宁说:“很好,你还挺有墨水的。”石锁在旁边说:“那是,胡栓是大学生,要在过去,早当县太爷了。”
吃过了饭,阿宁从屋里翻了一阵,找出两身衣服给胡栓和石锁换上,问胡栓道:“你们准备到哪里去?”
胡栓想了想说:“本来,我们想到这里投奔孙中山的军队,结果却是大失所望,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革命军的样子,只好先回家去。你呢?准备怎么办?是在姨家住着呢,还是准备到别处?”
这一问,阿宁发起愁来,摇摇头没说话。胡栓说:“我看,还是别住在这里吧,如果我们走了,剩下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兵荒马乱,大兵们说到就到,我看还是把你送到别的亲戚家去吧。”
阿宁点点头,“嗯,我可不敢自己住在这儿。不过,我近处没亲戚了,就有个舅舅,离得还太远。”
正在商议,听得外面大街上有动静,石锁说:“我去看看。”
过了片刻,石锁回来了,说道:“我扒着墙头向外看,见村里有人象逃难一样向村外跑,远处似乎有人马的骚乱声,别是那些天杀的大兵过来了吧。”
这一说,胡栓和阿宁都紧张起来,三个人赶紧收拾了一下,出了屋子,从墙上跳到大门外,忽然石锁喊了一声:“这是什么?”胡栓和阿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大门前放着一个蓝皮小包袱,系着结,包得结结实实的样子。
“准是有人走得慌忙,丢失在这里的。”胡栓说。
正说着,从街口跑过来一家人,一对中年夫妇,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石锁走上去问:“你们看见谁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不知道,”那男人摇摇头,接着急三火四地说:“快跑吧,大兵快要进村了。”说完带着一家人匆匆而去。
果然,村外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阿宁害怕了,说道:“咱们快跑吧。”
三个人不敢再耽搁,顺着街道向村外跑去。这时听见远处“叭”地响了一枪,隐隐有马蹄声传来,看来骑兵又到了。
阿宁对骑兵尤其恐惧,一鼓劲地跑在前面,村子不大,一会便出了村,三个人见村外一片农田,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钻入田里。
顺着垄沟跑了一阵,三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便停下来休息,石锁好奇,打开蓝色小包袱一看,里面是一身旧衣服,还有一个拴着绳的小布袋,打开布袋,里面赫然是一堆大洋。
三个人都是身无分文,突然发现钱币,无疑是雪里得了炭,胡栓却摇摇头说:“不知道是谁丢的这些钱,咱们能不用就不用,即便万不得已用了,以后也要托阿宁的姨父代为询问,找着失主,咱们原数奉还。”
阿宁对他笑笑说:“这年月,象你这样的正人君子,真不好找了。”
听得村里此时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大兵们咋咋乎乎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大路上响着骑兵的马蹄声。石锁说:“这地方还不安全,咱们得往远处去。”
歇了一阵,三人起身寻着地里的小路,不分方向地往前匆匆而走,只想离村子远一点。胡栓问阿宁:“你说的那个舅舅,家在哪里?咱们就直接奔那里去吧。”
阿宁犹豫着说:“我也没去过,离这里听说有一百多里路,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走。”
石锁不在乎地说:“咳,一百多里算什么,我们从老家到这儿,走了好几千里了,一百多里,小意思。”
胡栓也说:“现在也没别的好办法,这些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即便不找你舅舅,我们也得往远处走。”
阿宁说:“你们去哪里,我就跟你们去哪里。”
石锁笑道:“那你跟我们去直隶吧,胡栓家的胡老伯父,可老实厚道了,见了你肯定特高兴……”
“别瞎说,”胡栓打断石锁,又扭头对阿宁说:“他就爱大大咧咧地开玩笑,你别生气。”
“没生气。”阿宁的脸红了起来。
胡栓掉转话题说:“阿宁,这个包袱里还有一身衣服,我看,你不如换上,扮作男人,这年月,你一个女孩儿家,在路上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好的。”阿宁痛快地答应着,拿过包袱钻进庄稼深处,过一会换好衣服走出来,衣裳大一些,袖口裤脚都挽起来,把头发用布包住,脸上也抹了土,猛一看就象一个瘦小伙子。
“快走吧快走吧。”石锁催促道。
天上,阴云密布,一会,便稀稀沥沥地下起雨来,野外无处躲藏,一会便淋得浑身净湿,石锁说道:“反正已经湿了,那就让它湿个够。”三人脚下不停,顶着雨水前行,一会,雨越下越大,四外望去,白茫茫一片,天地间尽是水雾。
走了一阵,雨尚未停,幸而离村子已远,也没见到有骑兵过来,耳中除了雨声,再无军队的骚乱声。三人走得累了,找到一棵路边的大树,到树下去躲雨。
胡栓对石锁说:“现在想想,我太天真了,傻乎乎地带你来投军,满指望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