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并没有给彭王通风报信的机会,当即便命宫人前往公主府传口谕,召安兴长公主立刻入宫觐见。因着众人都不愿此事引起有心人的猜疑,于是便在太极宫外朝寻了个合适的偏殿布置了一番,作为安兴长公主在审案期间的所居之处。 杜皇后特意遣了一位亲信尚宫,领着数十宫人宫女将这座偏殿清扫得干干净净,陈设用度皆比照四妃而来。如此善待,虽说是形同软禁,但也与回宫做客毫无二致。便是彭王试图挑剔一二,横看竖看也挑不出甚么错处来,于是只得暂时偃旗息鼓。 及夜色已深,安兴长公主奉旨入宫,随行的自然还有她的驸马程青。她乘着肩舆而来,慵懒地扶着侍婢缓步而出,程青则有些漫不经心地跟在她身后。来到陌生的偏殿之中,又见到圣人与几位宗室亲王,这位贵主抬起眉,很是没有诚意地佯作出了诧异之色:“哟,这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竟是这般大的阵仗?” 李徽立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中,遥遥打量着她。显然,安兴长公主定然知道此次入宫并不寻常,但她依然不急不缓地过来了。说不得,她早已明白圣人这回寻的究竟是甚么借口,连惊讶之色都显得如此虚假,双眸中更是带着似笑非笑之态,仿佛一切皆在她的预料之中。 许是前世经历的波折实在太少,又许是早已被自己如今的年纪同化了,新安郡王面上如旧,心中却再难以维持淡定。他的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了强烈的焦躁与不安。此刻,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此次行动实在太过急切,也太过想当然了些,必定会以失败而告终。 “没甚么大事,只是有一桩案子,须得让阿姊来解释几句罢了。”圣人依旧温和地笑着,仿佛与平常并没有任何区别,“阿姊只管在此处住上几日,待到案子结束之后,便回公主府即可。就当做应朕与梓童之邀,来到宫中住些天,消消残暑罢。” “圣人真是说笑了,宫中可不是甚么消暑的好所在,闷热得紧。”安兴长公主道,给几位长辈行了礼,“却不知到底是甚么案子?竟然涉及到了我?我可是一向安分得紧,除了宴饮玩乐之外,什么事都不掺和。不信,你们问一问驸马?” 她虽然已是年过三十,但因保养极佳,看上去仍是不足二十。如此含嗔带笑、目光婉转,别有一种风情,衬得本便精致的容貌更具吸引之力。拒是在只年长她几岁的长辈面前娇嗔,却也没有任何违和之感,仿佛她就该如此一般。 “安分”?“什么事都不掺和”?在场众人谁不知她所说的皆是谎言?若说她安分,那所有的大长公主、长公主们都会暗自冷笑不已。京中宗室贵女名声最差的便是她,世家贵族私下提起皇家公主们肆意妄为的时候,便必定要提起她作为例证。 若不是当年先帝宠她,许多流言蜚语都不敢胡乱传开,还不知会有多少言官对她口诛笔伐呢!就算是如今,言官们都不理会她,也不过是因参奏她没有意义罢了。既然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这位贵主是甚么德性,又何必惹上她呢?而且,惹上她又有何意义?既非手握实权的宗室王,又非职官,很难让自己脱颖而出,为自己的战斗履历增光添彩。 “叔父们不妨为我们答疑解惑如何?”程青亦行礼笑道,“接到圣人的口谕之后,我们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慌慌张张地便进了宫,至今还是一头雾水呢。”他倒是比安兴长公主实在许多,脸上的苦笑也真实了几分。 “当年为四郎诊治的姚御医,你们可还记得?”荆王作为宗正卿,自然是主审。彭王与鲁王坐在他身侧,一个皱着眉头丝毫不掩他的不满之意,一个依旧看似神游天外。越王李衡坐得离他们更远些,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担忧。而圣人遥遥地斜倚在御座上,很是放松,眉眼间亦仍是淡定如常。至于辈分最低的李徽,仍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存在感极低,仿佛已经融入了那些金碧辉煌的摆件之中。 “甚么姚御医?”安兴长公主反问一句,皱着眉思考起来。虽然明知她不过是在做戏,但李徽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比起方才,她演得真是越来越入戏了。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或许会以为她确实正一片茫然。 “姚御医?”程青也接道,“似乎有些印象。”他与安兴长公主自幼便定下了婚事,和淮王也颇为熟悉。不过,淮王与安兴长公主的年纪相差四五岁,尚未等到妹妹大婚,便染了风寒去世了。 “惜娘,你不可能不记得此人。”荆王道,“四郎逝世之后,你还曾公然指责此人误诊,要求皇兄杀了他。不过,尚药局的两位奉御奉旨彻查,证实他并未误诊,开方也很妥当,此事便不了了之。如今,他的幼子出现喊冤,说你不仅暗中指使他人陷害姚御医,将他流放至岭南,还派人杀害他们一家六口,仅有他险中逃生。” 安兴长公主遂收起了茫然之色,冷淡地道:“好罢,原来是他,那我当然记得此人。当年若不是因为他,阿兄也不至于……呵呵,原来他竟流放去了岭南?这或许便是因果报应罢。既然是庸医,便合该得到这样的下场。不过,他的幼子说我是幕后主使?可有证据?我可不记得,曾经让他来给我诊过病。厌恶此人还来不及呢,我又怎可能让他近身,来给我诊治?然后再费尽心思诬陷他?” “证据便是他的口供,以及当年你因为一时忿怒嚷嚷出要姚御医的命之类的气话。”彭王插口道,“仅仅只是这些而已,本不该将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