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侄儿身上,拊掌喝起彩来。许多宗室子弟见状,自是不甘落后,纷纷涌了下去。齐王与蜀王都是首次与众人齐舞,原本正努力地学着堂兄的舞姿,但被一群族兄弟挤到了另一边,瞬间就失去了李徽的踪迹。不过,二人原本与这位堂兄便不甚亲近,也并不在意,各自发挥天赋,继续舞动。
在圣人看来,两个儿子虽甚为笨拙,但也有几分憨态可掬之感,难得升起了些许慈爱之心。虽然他们被杨贤妃与张昭仪教养歪了,但到底都是自己的血脉,也该给他们寻王傅好生教一教了。若能将性情掰正了,说不得日后还能辅佐太子;若是始终掰不正,那便让他们二人当一世的闲王也好。
想到此,一舞已经结束,圣人回过神,也含笑下了场——于是,众臣更是激动起来,随处可见张牙舞爪的乱舞之象,但每一个人却依旧乐在其中。
群臣夜宴和乐融融,内朝的命妇夜宴却是泾渭分明。除了彭王一脉的内眷,以及带着犹豫之色的鲁王一脉内眷之外,其余内命妇与外命妇几乎都视安兴长公主于无物。安兴长公主面上笑意如旧,涂得鲜艳的指甲却掐得手心一片鲜血淋漓。
杜皇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似笑非笑地举杯遥祝。在所有命妇的目光之中,杜皇后并未彻底无视她,而是举杯轻轻饮了一口示意。安兴长公主则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旁边的彭王妃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皇后殿下果然雍容大度,完全不为那些流言左右。贵主日后或可与皇后殿下多来往,让她在圣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姊弟之间哪有甚么仇恨呢?不过就是服个软而已。”
安兴长公主斜了她一眼,忽然道:“叔母是否觉得,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像谁?”彭王妃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
“我最厌恶的人之一。”安兴长公主勾起鲜艳如血的红唇,笑得格外冶艳。而彭王妃怔了怔,又仔细看了几眼杜皇后,竟是噤声不语了。安兴长公主也不理会她,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宫中眼下是不是/太/安/宁了些?”
无论两场夜宴之中究竟藏着甚么暗流,至少在明面上依旧是欢声笑语始终不断,仿佛这一年与过去的任何一年都并无区别,长安城内外仍然是一片太平之象。
宴饮结束之后,众人尚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圣人便领着他们一同去观驱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太极宫,来到皇城正南的朱雀门。全长安城的驱傩队伍犹如点点星光,正在往皇城汇聚而来。即使立在城门之上,也依稀仿佛能听见百姓们的欢笑声,万家灯火之中,透着喜庆与宁静。
圣人缓缓地勾起嘴角,正欲说几句话,忽然听得一阵阵巨大的鼓声响了起来。
群臣皆是一怔,鼓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脚下震动,甚至带动得心底一阵震颤。有臣子仿佛意识到了甚么,探出头往朱雀门下一看:一名随着驱傩队伍正要入皇城的男子,正戴着面具立在登闻鼓前,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敲响了巨大的鼓。
有多少年不曾听过登闻鼓的鼓声了?太宗皇帝在时,政务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整个长安城内几乎都不会发生甚么不法之事,更不必提有人冒险敲响鸣冤的登闻鼓了。一时之间,从未经历过此事的众臣竟都有些恍惚起来。
唯有圣人神情微冷:“将此人带上来!!”
然而,并不等监门卫将那名男子拿住,那人便忽然丢开鼓槌,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圣人在上!!圣人在上!!微臣乃彭王府主簿,告发彭王谋逆!!”
一时间,所有人无不惊呆了——
彭王脸上的血色褪尽,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诬告!诬告!!臣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