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日夜里,回到公主府之后,长宁公主忽然将他唤进了寝殿之中。
当燕湛噙着笑踏入公主寝殿时,竟然发现,殿中多了两个他此生最为恚恨之人。一则为夺走他地位的舅兄新安郡王李徽,二则为一直阴魂不散的门下省左补阙王子献。分明夜色已深,这两个男子居然出现在公主寝殿之中,足以教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涌出了无尽的恼怒以及各种早便埋在心底的不堪猜测。
长宁公主却并未将他此时的脸色变幻放在眼中,只是饮着冰镇桃浆,似笑非笑道:“我曾数度向驸马说过,我不喜杨家,不喜燕太妃,绝不会与他们来往。而驸马也数次三番向我保证,绝不会再理会他们。啧,结果呢?”
“驸马,需要我替你数一数,这些天你私底下与杨明笃见了几回么?需要我将你身边的人抓起来拷问,他们去别宫给燕太妃送了几次信么?”
燕湛终于略微清醒了些,忙道:“贵主,我只是一心替皇后殿下与贵主打算!皇后殿下膝下没有皇子,三皇子又夭折了,若是不养着四皇子,杨家凭借着四皇子日后必定会野心勃勃难以控制!为了将四皇子扶上太子之位,杨充容的目标定然会是皇后殿下!只要将四皇子从杨家手中夺过来,他们便无可凭依!”
“所以,你与他们虚与委蛇,是为了抢夺四郎,先下手为强?”长宁公主挑起眉。
燕湛见她神色似乎柔和了些,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正是如此。我知道,贵主素来厌恶杨家,不喜与他们来往,所以自作主张——这是我的错,贵主再如何怪罪我亦是不过分。但天地可证,我这么做,都是一心为了皇后殿下、为了贵主考虑!至于姑祖母,也不过是为我助势罢了。她之前总是一片好心办了错事,只要能劝服她,日后便于我们毫无妨碍了。”
“噢?那我倒要感谢驸马忍辱负重,替我与杨家周旋了?”长宁公主冷冷一笑。
燕湛怔住了,便见她缓缓立起来,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只要是流着杨家的血脉,我便憎恶无比。杨家有了四皇子,那又如何?阿爷千秋正盛,我日后还会有五弟、六弟,许多个阿弟。阿娘无论选哪一个阿弟养在膝下,都比四皇子好无数倍!!”
“贵主为何总是如此意气用事?”燕湛皱起眉来,仿佛极为无奈一般叹了口气,“四皇子确实是杨充容所生,但同时也流着圣人的血,与其余皇子没有任何不同。而且,正因为他是弘农杨氏女之后,说不得论起资质来也比三皇子更胜一筹……”
“不过是几个月大的婴孩,驸马便赞不绝口,也不知与杨家达成了甚么交易。”王子献勾起唇角,不慌不忙地接道,“养育四皇子,于皇后殿下有百害而无一利。毕竟,弘农郡公府这样的母族,大约没有几位皇子会视如不见。替别人做了嫁衣,最后一无所有,反倒落了抢夺人子的骂名,这便是驸马想替皇后殿下‘谋划’的么?”
“王补阙费尽心机挑拨离间,未免也太不光明正大了罢?”燕湛冷声回道,“弘农郡公府再势大,也有衰落的时候,徐徐图之即可!”
王子献并不理会他的攻击与自辩,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当然,驸马所在意的并非皇后殿下如何,而是成国公府从中能获得甚么利益。若是周旋得当,获取了皇后殿下与贵主的信任与感激,同时也与杨家结了善缘,再与未来的太子殿下交好,日后成国公府自是立于不败之地。”
毫无疑问,他的话语切中了燕湛心中最为隐秘的心思。因而,他虽然勉强维持镇定,但脸色亦是渐渐地变了。
然而,新安郡王李徽却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冷冷道:“与他分辨这些作甚?这种人总能找出无数理由来为自己辩护,还美其名曰都是为了叔母和悦娘好。他当我们都是蠢物么?还是他自己便是个不折不扣的蠢物?利欲熏心之辈,不足为谋,还是赶紧让他从此处出去罢。”今日这出戏,郡王殿下已经看得无比腻烦了,自然不愿再与他争辩是非对错。
燕驸马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不禁气愤交加:“呵,这是公主寝殿!我倒想问一问,我身为堂堂驸马不能待在此处,二位又是以何等身份在深夜出现在此?!”
此言的诛心之意溢于言表,长宁公主的乌眸立即扬了起来,新安郡王则微微眯起了眼。两双极为相似的凤眸中隐含着怒火与难以置信——“燕湛!!”
冰镇的桃浆浇了燕驸马满身,而新安郡王的拳头随后也砸在了他那张俊脸上。
王补阙不慌不忙地上前,在他身上补了两脚,然后回首道:“这几日,便不要将驸马放出门了罢?免得吓着了旁人。”
长宁公主与新安郡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冷哼了一声。
于是,自次日起,燕驸马便开始了漫长的称病告假。杨家、燕家——尽管每一日都有许多人来到公主府“探病”,却没有一人能够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