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燕家其他人,朕不信他们毫无觉察。仔细查,若是有一人与此事相关,阖家流放广州。而李阁……朕会与荆王叔父先谈一谈。”区区一个庶人,犯下如此大罪,便是判处斩首也不为过。不过,看在荆王的颜面上,或许可缓几日再处刑,斩首也可改为鸩酒或赐自裁——无论如何,死罪在所难免。
李徽沉默片刻:“叔父见不见安兴姑母?”
“见。”圣人道,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寒意,“你们都随朕一同去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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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寺中,安兴长公主静静地跽坐在门侧,遥遥望着外头院落里的积雪。她的神态甚至称得上娴静,既无平日的慵懒之状,亦无疯狂之形,更不曾假作病弱西子之态。远远看去,便仿佛一切皆成竹在胸一般。
不过,或许只有她自个儿方知晓,若说前几日她的生机有八成,昨日经历审问之后便只剩下区区两成。而圣人迟迟不至,仿佛对她拿捏着的秘密毫无兴趣,更意味着她的生机唯独只余不到一成。
确实是她失算了。
她不仅轻视了濮王府的力量,更轻视了那个过去只知孝顺而得到诸多宠爱的侄儿。濮王一脉远走洛阳并非意外,将这个少年郎抛在长安亦非弃子。早该想到,能得到先帝与圣人两代帝皇宠信的年轻郎君,绝非易与之辈。
但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断送在这么一个黄毛小儿手中!!不甘心……不甘心……
正当她垂下眸,勉强按捺住充斥在血脉中的浓浓杀意时,圣驾亲临。她猛然抬起首,勾起精心描画的唇,向圣人笑了起来:“圣人总算是愿意来见我一面了。我还道,临死之前都再也见不到兄弟姊妹们了呢。”
“所以朕来了,就当作满足你临死之愿。”圣人淡淡地道,“至于兄弟姊妹——昨日你应该见到临川阿姊与清河了,三兄不愿见你,二兄被你陷害远在广州,大约也不想见你。大兄……庶人李嵩,当年也是你祸害的罢。”一个丧心病狂地想弑杀兄弟之人,居然还敢提兄弟姊妹,真是讽刺之极。
“嘻嘻,若不是我出手,圣人如何能安枕无忧?”安兴长公主竟笑了起来,“圣人本应感谢我才是,怎么却恼怒起来?”
“朕的朝堂,朕的亲眷,自有朕来处置,与你何干?何况,你记性便如此之差,忘了我家三郎是如何夭折的么?”圣人与安兴长公主之间的新仇旧恨——或者他们几兄弟与她之间的仇恨,光是数也能数出不少来。
“这是你们欠我的,欠阿兄的,总该数倍偿还才是。”安兴长公主笑盈盈回道。
“欠你的?呵,朕何曾亏欠你什么?又何曾亏欠过淮王?他分明是病逝,与兄弟们皆毫无干系,你居然还能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报仇雪恨?”
“若不是李嵩与李泰那一日称病,叫走了侍御医,阿兄又如何可能病重不治?!而你——夺走了属于阿兄的皇位,自然该偿还!!”
圣人挑起眉:“所以,杨家之事,你是借机复仇?至于当年叫走另一位侍御医的郑国公,子弟早便没落了,家族四散,其中也有你的手段罢?”
“所有害过阿兄的凶手,我都不会放过。”安兴长公主笑得越发肆意张扬,“你看,如今我不是都复完仇了么?李嵩被出继,不再是阿爷的儿子,出家为僧,终生不得踏出封地——也算是便宜了他。当然,必定有人不愿意放过他。李衡流放到广州,你可还舍得他回来么?五郎?也许他会在广州终老罢?至于李泰,生了两个如此出色的儿子,你不觉得可怕么?下一个便该轮到他了罢?嘻嘻!还有你,死了一两个儿女算什么?日后落得和我一样孤家寡人,那才有趣呢!”
圣人双目猛然沉了下来,片刻之后,方低声道:“朕与你这个疯子自然不同。”
“嘻嘻!是么?”安兴长公主仰首大笑起来,状若癫狂,“那圣人可愿意让我这个疯子多活几年,看看你与我是否真正不同?我拿逆王之事与你换可好?”
圣人定定地注视着她,忽而一笑:“算了罢。”
安兴长公主猛然僵住了,难以置信地张大双目——
“原来你方才不过是为了激怒朕,多谋得一线生机。”圣人勾起唇角,“朕却偏偏不想如你所愿。”
“你不想知道逆王之事了?!”安兴长公主猛地立了起来,神情扭曲。
“不想。”圣人悠然道。
“当真不想?!他的力量绝不容小觑,极有可能动摇你的江山社稷!!”安兴长公主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便要冲出去。
“我们已经知道他是何人了。”李徽迅速地行过来,挡在圣人面前,很淡定地接道,“这已经不是秘密,也换不回你的性命。”
“不可能!不可能!绝无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们骗我!!”
在异常尖利而又刺耳的叫声中,圣人神色平淡地对身边的侄儿道:“赐鸩酒,送她去罢。”
李徽颔首:“孩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