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寒风卷起白雪,如无数冰冷的刀刃,扑向正策马奔驰的数骑。纵是披着厚实的大氅,戴着暖和的皮帽,骑士们露出来的半张脸也依旧冻得通红,眉眼处凝结着冰霜。每当烈风袭来,脸上就犹如被锋利的刀割裂一般,疼痛难熬。
为首者手持旌节,五指早已僵硬得几乎没有知觉。不过,无论再如何难受,身为使者,旌节便如同鱼符,亦是大唐的象征,片刻都不能离手。他抬首望了望天色,对身畔的男子道:“风雪来得突然,若执意前行,恐容易迷失方向。不如寻个避风之地稍作歇息,待风雪过后再赶路也不迟。料想这样的天气里,诸部落也不可能再迁徙去别处了。”
他所言的正是突厥语,字正腔圆,令那突厥贵族打扮的年轻男子颇感惊讶:“王舍人所言极是。那就早点找个低谷暂时避一避,顺带烤烤火,吃些干粮也好。我的名字是恩耳古,底里和部落族长之孙,王舍人直呼名字就行。”
一行人遂就近寻了个凹陷的谷地歇息,护卫兵士以及突厥贵族的奴隶们各司其职,生火,煮肉脩,搭简易的帐篷。王子献则与恩耳古坐在火堆边,谈论着那些个“心生动摇”的部落究竟为何会如此。
“说是不能让自家的女人孩子没吃没喝,又冻又饿地死在草原上,其实都是贪婪的借口。”恩耳古道,满脸不屑之色,“部落里常年和商队来往,买卖牛羊和皮毛,怎么会没有积存的粮食?只要当首领的能慷慨一点,说服贵族们暂时把粮食拿出来,大家一起熬一熬,总能熬到去单于都护府或者周围州府求助的时候!”
王子献点点头,赞同道:“说得是,他们不愿分享自家的金银和粮草,更不愿放弃享乐的生活,所以才满口谎言,欺骗了部落中的勇士。逆贼正是看准了他们的弱点,才将粮食送给他们,假仁假义地帮他们过冬,成了所谓的‘救命恩人’。说不得逆贼还私下送了这些首领重金,才能收买他们支持自己。”
恩耳古恍然大悟,更是愤慨:“那些最卑鄙的家伙还派人来劝我祖父,说什么天可汗不守信诺,河间郡王才是守信的人,值得我们拥戴为天可汗。还不知道他们背后究竟收了多少金银财宝,才这么不知羞耻地为河间郡王辩护!!”
“还有另一些说是收了粮食理亏的,一声不吭地就跟着他们走,看起来像是没有派兵也没有背叛天可汗,只是为了活命。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收够了钱,转头就把青壮男人都送到战场上去了?!他们也不仔细想想,天可汗从来没有辜负过我们,我们又怎么能辜负天可汗?”
听罢,王子献拊掌而叹:“说得好!!如果有酒便好了,这种时刻当浮一大白!!恩耳古,如你这样的突厥勇士,才是真正的有情有义!不会为金银财宝这样的小利所动!我敢担保,只要你愿意为圣人效忠,日后指不定又是一位大将军!!”
恩耳古大笑起来,端起旁边的肉羹,佯作酒碗与他相敬:“这时候先饮些热羹汤!等到有酒了,咱们再喝个痛快!!哈哈,其实我早就想过能不能离开那片草原,到长安去护卫在天可汗身边!!虽说草原广袤,在上头可以自由自在地奔驰,但我总觉得自己的心飞得比草原更高更远!”
“大丈夫当有大志向,理应如此!”王子献也饮尽了肉羹,笑道,“只要这回咱们出使顺利,能将那些贪婪而又胆怯之辈劝回来,带他们去见陛下,便是立了一大功。靠着功劳得了陛下看重,自然会将你留在身边好生历练。”
恩耳古眉飞色舞地点着头:“那咱们就算是动手揍,也要将那群混账东西揍服了!!”
王子献勾起嘴角,随手用枯草和小石子在雪地上摆了一张舆图:“眼下咱们大约在此处,距离战场约有一百余里左右。太原府州城在此处——而按你所言,那些部落应该聚集在这附近,正好在战场的西北方向。你可知,为何他们不迁徙往正北或者东北?驻扎在朔州与战场中间,岂不是更能显示出他们对‘恩人’的情义?”
恩耳古思索片刻,摇了摇首:“也许是害怕被逼着上战场?到时候就算不想派出青壮,也不得不派?”
“非也,他们等的是我们。只有在这里扎营,才进可攻退可守,方能待价而沽。谁出的价高,他们就会跟谁走。”跳动的火光映在王子献脸庞上,衬得他的一双墨色眼眸中犹如蕴藏着一片星光。然而,星光之后却是更深邃的夜空,令人无法猜度,既迷人又危险。他轻轻笑了起来,将手中的石子随意地抛进火堆里,带起些许火星。
恩耳古不由得看得呆了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实在是太狡诈了!!他们还想两边都收了钱财,两边都讨好?!想得倒是容易!!”
“他们的人品心性,确实远远不能与你们几个部落相比。不过,为了早日平息战事,我们也不得不暂时拉拢他们。至于往后,陛下心如明镜,自然会记得谁忠谁奸,谁值得信任,谁又会为了利益毫不犹豫地背叛。”
“那你打算怎么劝服他们?我觉得,他们要是不看到真金白银,肯定不会挪动腿。”
“呵,真金白银咱们一时间拿不出来,但数十万大军就在身后,何惧之有?”王子献道,“我们大唐先人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了解敌人,才能胜过他们。你不妨与我说说,那些部落首领的性情喜好、妻妾儿女,以及在牧民与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