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凯旋之后又两日,宫廷内外尚处于欢庆之中,周德妃便诞下一女,是为六公主。圣人对这个被视为吉兆之一的女儿颇为疼爱,亲自与杜皇后前往含凉殿探望。因孩子太幼小,二人只端详了半晌,并未靠近。不过,听她啼哭得很响亮,自然也放心许多。
不少心思浮动的嫔妃闻讯,都暗地里替周德妃觉得惋惜。殊不知,周德妃知道自己生下六公主之后,方彻底地放松下来歇息。这孩子来得极为巧合,作为母亲,她自然希望日后她不必被卷入诸般风波当中。公主?公主才是最能让人放心宠爱的,就算同样为她的日后前程操碎了心,亦不会惹来是是非非的猜测。
帝后回到蓬莱殿后,圣人饮了尚药局精心熬制的苦药汤,才靠近杜皇后,轻轻地抚着她的腹部。杜皇后垂眸而笑,慈爱之态尽显。然而,她的眼角余光掠过那个空空的药碗时,眉头却禁不住微微一动。
她自是早已发现圣人似乎染了病症,但看上去应该只是轻症而已。毕竟,服侍用药的众人都并未露出焦急之色,圣人似乎也毫不在意。然而,眼见着圣人每日都须得饮下苦药,轻咳的症状却不见好,她心中难免有些担忧起来。
这时,长宁公主也牵着永安公主回来了:“方才儿也带着婉娘去瞧了瞧六娘,看着浑身通红,胳膊腿儿很是有劲呢。”她们闻讯赶到时,帝后甫离开不久。不过,连她们也仅仅只是远远看几眼罢了,唯恐惊扰了小家伙。
宫中的喜事接二连三,所有的征兆都寓意吉祥,也令长宁公主心中渐渐相信,杜皇后诞下的孩子必定是阿弟。否则,阿爷的期待再度落空,说不得会给朝廷与宫廷都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毕竟,圣人如今已经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了,迄今膝下寻不着合适的继承人,政局必定难以稳定。
“对了,阿娘,明日是王家洛娘的大喜之日,我想去送她出嫁。”长宁公主倏然想起来王家发的喜帖,笑道,“婉娘与寿娘也一直心心念念着同去凑凑热闹呢。”因帝后对她身边的小娘子们并不完全知晓,她特地又补充道:“是王舍人的长妹,嫁的是新晋明经举子,眼下正任职弘文馆正字。”
“原来是致远嫁妹。”闻言,圣人也多了几分兴致,“梓童不如给他家赐一样物品,便当作压箱底的物件陪嫁出去?”皇后赐物,无论是甚么,自然都是令婚嫁双方风光无限的大吉之事,也彰显着圣人对王子献的宠爱与信重。
杜皇后勾起唇角:“圣人说得是,便挑一套头面罢。”
长宁公主自是拊掌而笑:“明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派宫使送去,洛娘定然会很高兴。”
提起婚姻之事,又见爱女笑得双眸犹如月牙儿,分毫不见之前那段婚事的阴影,圣人不由得心中微动:“悦娘,你与王家似是走得很近?”
“是呢,洛娘与湘娘的性情都极好,我时常邀她们一同游玩宴饮。”长宁公主一时间并未领会到他的言下之意,笑吟吟地答道,“仔细说来,我们亦是极有缘分。若不是阿兄与王舍人来往紧密,我们也不可能认识……”
“那让她们成为你的小姑可好?”圣人冷不防问道。
长宁公主顿时愣住了,连杜皇后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僵了僵。便听圣人继续道:“他年少有为,文武双全,生得又极为俊美,可谓是难能寻觅的良婿。先前若不是你祖父早已给你定下了燕家的婚事,我便立即下旨让他做咱们家的女婿了。而今他尚未婚配,你也早已和离,岂不是天赐的缘分么?”
“我绝不会嫁给他!”反应过来之后,长宁公主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了,“无论嫁给谁,我都绝不能嫁给他!!”那可是阿兄的“王妃”,正经的“嫂子”,她岂能沾手?更何况,她确实想嫁入王家,让王洛娘姊妹成为自己的小姑——可这一位亦是长兄,而不是夫君啊!!这种违背了伦常之事,光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好么?
“为何你的反应如此激烈?”圣人眉头微皱,“王爱卿有何处不好?朕敢说,遍数长安城中,也寻不出比他更好的年轻人了。就算是你堂兄景行,于行伍颇有天分,却也比不过他的文物全才。国朝最年轻的甲第状头,若不能成为自家人,朕着实觉得惋惜。”
“阿爷看重的是他的人,还是他日后能够掌握之物?”见他似乎有些执念,长宁公主不禁急了,一语道破他心底的忧思,“阿爷想扶持一个绝对可信之人,渐渐取代那些老臣?有秦家姑父在前,便觉得女婿必定更合用?!阿爷便不能替儿想一想么?初嫁由了你们,再嫁还不能由自己么?!”
圣人一怔,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离开了,浑身仿佛冒着熊熊的烈焰。可怜这位父亲尚是首次得见爱女如此盛怒的模样,不由得讪讪地望了望杜皇后:“梓童……朕也是替悦娘着想,绝不是因着……”王子献这样的年轻人,哪位有女儿的父亲见了,不觉得心动呢?短时期内,还能寻得出比他更好的儿郎么?
然而,不可否认,他确实也有扶植一位自家人对抗简国公的心思。毕竟,李欣、李徽兄弟以及李玮、李璟兄弟虽是能力强悍的侄儿,品性也皆是值得信任的,却也不能太过随意地给他们权力,免得助长他们不必要的野心。唯有女婿,唯有联姻,才是最迅速而又最有效的平衡方式。
杜皇后知晓爱女那一段过去,对她的感情状况亦格外关注。确实,无论是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