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凤鸣躬身行礼说:“部院大人,卑职乃是一介文职。劝耕农桑,兴修水利,断案审讯,催科钱粮,自是卑职分内事务;可是筹划方略,运筹帷幄,却非卑职之所擅长。”
他见张存仁略显失望,急忙又说:“不过,卑职可以推荐一个人。此人学富五车,心怀大略,十七岁就为其父出谋划策,写下了洋洋万言的《代司徒公屯田奏议》,针对当时的流寇,提出了一整套剿抚并用的策略,为当时朝内公卿大夫所赏拔,谓其强记可比汉张安世,干局可比唐李文饶!”
张存仁浓眉一挑,两只老眼射出精光来:“你说的可是号称复社四公子、古文三大家之一的侯方域侯朝宗?”
“不错!”梁凤鸣一拱手,斩钉截铁地说:“正是此人!”
“侯朝宗才大不可囿!抵掌公卿间,如狮震百兽。他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了!但是……”张存仁用右手慢慢地捋着朝珠。
这串朝珠由一百零八颗圆珠串成,共分四段,每二十七颗圆珠间加不同质地的大圆珠一颗,叫做“佛头”。
他将朝珠上的“佛头”把玩了一下,蹙着眉头,狐疑地说:“他的父祖俱为前明高官,而且我听说他在顺治元年,曾经以布衣参与弘光将帅军事,抗击过我朝大军……”
梁凤鸣急忙解释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他虽然身在兴平军中,但高杰死后,其部将就率领兴平军投降我朝,顺治二年他已回归故里,现在也算是我朝之秀民了。”
张存仁依旧摇着头说:“我听说他不但多次拒绝当地官员的举荐,还拒不参加科举考试!他的老父侯恂不愿出仕,我还能理解,毕竟曾在前朝通籍(入仕籍)做官,践履显赫,骨气还是要讲的!但他只是一介白衣秀才,身不受国恩,名不录列仕籍,不存在气节问题,为何还不愿为我朝效力呢?”
他用左手拽了拽朝珠,没有感觉到那片唤作“背云”的椭圆形玉片勒在后脖处,立刻双手捯饬了一下朝珠,将“背云”垂于后背,挂在朝珠两侧的三串(左二右一,每串十颗小珠)小念珠便晃晃悠悠地摆正了。
他将两条眉毛勾在了一起:“他连正儿八经的功名都不愿意要,又怎么会稀罕来我这里做一名幕僚呢?”
武拉禅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何须如此麻烦?将他绑来不就是了!若还是不允,一刀杀了,看他还扭捏作态不?”他气愤愤地说:“我最讨厌这样的酸腐文人了!”
张存仁扭头微笑着对他说:“他乃天下名士,岂可乱杀?若他不肯真心出力,强迫反而不美。”
武拉禅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部院大人,您有所不知!”梁凤鸣拱了拱手,狡黠地一笑:“虽然他不愿出仕做官,但却并不代表不会为我们出谋划策!”
“哦?此话怎讲?”张存仁不禁有些好奇。
梁凤鸣双眼向前虚视,一边回忆,一边解说:“鼎革之前,侯朝宗创建雪苑社,卑职就曾与其诗文唱和,对他极为熟悉。崇祯朝末年,归德府爆发了以仆役、佃户为首的暴动。崇祯十五年三月,当地土贼勾引李自成破归德,雪苑社中坚吴伯裔、吴伯胤、徐作霖、张渭、刘伯愚皆死难,他和贾开宗也流落四方,他的祖母、叔伯兄弟亦有多人死于是难,加之前朝崇祯皇帝亦死于流寇之手,真正是国仇家恨集于一处。所以,侯朝宗对流寇土贼恨之入骨!”
“我们正好利用侯朝宗对土贼流寇的痛恨,让他为我们出谋划策。”梁凤鸣循循善诱地说:“卑职与雪苑社的贾开宗关系匪浅,可以先修书一封,让他去劝说侯朝宗,然后部院大人再亲颁一道手札,届时,还怕侯朝宗不乖乖就范吗?”他一边弯着眼角,一边翘着嘴角说。
“哈哈哈!好好好!妙妙妙!”张存仁抚掌大笑:“此事若是能成,本部院必定在功劳簿上记你一笔!”
梁凤鸣一揖到底:“谢部院大人栽培!”他直起身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摆放在公案桌右侧的木质诰封架,那上面搁着圣旨和用黄绸布抱着的关防盒,真正象征着权利的所在!
能得到三省总督的赏识,自己胸前的那块补子上的飞禽图案,用不了多久,就该换掉了吧!梁凤鸣美滋滋地如是想。
散会之后,张存仁将武拉禅留了下来,其余人等都退出了大堂。
张存仁从公案后面绕了出来,抬脚下了木质地坪,坐在了武拉禅右手边的座位上,跟他套起了近乎:“武大人刚从江浙返回京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大名府,实在是劳苦至极啊!”
武拉禅毫不居功地说:“为主子分忧,那是奴才的分内事!”
张存仁向左上方拱了拱手,以示恭敬:“豫亲王和端重郡王,近来身体可好?”
顺治元年十月,武拉禅跟随豫亲王多铎西讨李自成;顺治二年又随从端重郡王博洛下浙江攻打南明军队;是以张存仁才有此一问。
武拉禅恭谨地说:“两位主子身体安康!”
张存仁向他示好说:“此次坚守城门,多亏了你们镶红旗蒙古兵死战不屈!若是被榆园土寇攻下了北城门,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又向左上方拱了拱手:“我已向摄政王上了折子,将坚守城门的事迹如实陈述了,希望朝廷能够从优抚恤阵亡士兵。”
武拉禅对他的示好颇为受用:“坚守城门本就是他们的任务。不过,我还是要代阵亡的士卒多谢制台大人的美言!”
他话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