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挂上树梢。
圆盘似的月。竟忘了,今日元宵。天地间清冷得似无人的广寒宫,唯见一片白雪茫茫,雪上浮着一层明镜,是入夜气温下降雪水结成的冰。
袁靖独立月下,孑然的身影被月光拉长,黑色的影子浮在白的雪上,无端令人觉得孤寂忧伤。
手中拖着在山鹰身上得来的血书。这不是钟云和凤七写的。他给两人治伤的时候没见到两人手上有血渍。那就只能是楚哲写的。
楚哲还活着。但一定遇到了危险。
还没找到上官闲。
那么,很可能楚哲是落在了上官闲手上。
白日里见到的那只山鹰,是在丰山上落下。说明楚哲就在丰山附近。他还需再去一趟丰山。
身后轻缓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即使踏在落雪上,声音也轻若未闻,他内功深厚耳力过人才依稀听得见。“师姐。”他语气淡极。
上官容韵在他身后站定,“师弟独立中宵,是还在替别人发愁么?这一向不是师弟的性格。我认识的师弟,何等潇洒,何等寡情,即使当年锦哥哥以冥国丞相之位相留,还许你驸马之尊,将小女儿许配于你,你却一声不吭走得潇洒利落。”
“人总是会长大的。长大就会改变。就像师姐。”袁靖的声音扑簌如落雪,“我认识的师姐,可不是个会轻易放手的人。眼前的局势已然铺开,千军万马,鲜血枯骨,成王败寇,谁不希望能亲自在这片江山上涂下自己的一笔?师姐竟然甘心退却,随师父远赴冥国,真是出乎师弟的预料。”
上官容韵嘴角微弯:“师弟言重了。师姐已经老了,这个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师姐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师姐大仇未报,何以言老?”
袁靖语气清浅的一句话,却是直切上官容韵的要害。他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气息有一瞬的停滞。清秀的脸上闪现几不可见的冷笑。
半晌沉寂。
袁靖只是静默站立,没有再多一句话。
上官容韵面色清冷,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流走。终于,上官容韵冷笑着开了口:“可是,你敢违逆师父么?师姐可是不敢。”
袁靖缓缓转过身来。向来有些书生气质的脸,许是因着背对着月光,许是因着清雪的映衬,竟平添了些许阴冷。
“倘或我与师姐联手,将师父送回冥国,师姐觉得,咱们有几分胜算?”
袁靖语气清浅,却一字一顿。
上官容韵一惊,猛地抬头望着袁靖。
袁靖容色淡极,没有任何表情。眸光坦然地对上上官容韵的目光。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上官容韵语气微重。
袁靖却挑眉:“不孝?不义?师姐,我们只是把师父他老人家送回他该去的地方,并不会伤害他。充其量,也只能叫顽劣不堪、不尊师训罢了。但眼下这情况,师姐你也看到了,咱们都离不开。你和屠皇辛苦布下的局,我身上背负的责任,都不能这么半途而废。”顿了一顿,叹了一声:“况且,师姐以为,师父仅仅是因新苏皇帝的邀请才来阻止师姐的么?恐怕,不止吧。冥国的天,怕是也变了。咱们这一去,不过也是个替别人卖命。”
上官容韵蹙眉。
“可是,即便你我联手,也不见得有几分胜算。”
袁靖嘴角一挑:“不试怎么能知道?”
上官容韵朝他们师父住的上房望去。清寒的雪,清寒的月光,映着黑洞洞的房子。有些阴冷。
“师姐能问你一句话吗?”上官容韵收回目光,看向袁靖。
“师姐但问。”袁靖一笑。
“冥国给你开出的条件够优厚,你留在冥国,将来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何苦来中土趟这趟浑水?”
袁靖凉凉一笑,反问道:“师姐,你喜欢权利么?”
上官容韵也是凉凉一笑:“我一个女人,要权利有什么用?你们男人,理该是搏一个大权在握,千古留名的。”
袁靖抬头望向那轮圆月。
清辉皎皎,千古如是。不同的只是看月亮的人的心境罢了。
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色也便不同。
袁靖透过这轮圆月看到的是它千万年来鉴证的沧海桑田、人世变幻、悲欢离合;上官容韵此时看到的,是心愿难圆,半生悲恨。放在别人的眼中,又或许是另一番景致。
“大权在握的未必就能千古留名,也未必就能活得快乐。况且,名利二字,会让人荣光无限,也会害人不浅。师弟自小得师姐熏陶,早看淡了名利二字。师弟欣赏那两个人,想要看看他们是如何在这一片遍布疮痍的土地上挥毫泼墨,画下一片繁华盛世的。”
袁靖淡淡道。
上官容韵静默了一瞬,道:“师弟要知道,咱们是立场不同的。送走了师父,咱们便是各奔东西,各凭本事去做自己想做的,下一次遇见,刀兵不长眼,师弟需有个心理准备。”
袁靖点点头,“自然。”
这就算是协议达成了。
袁靖一挑眉梢,无须什么言语,两人便同时发力朝上房扑去。
师姐弟俩虽然多年未曾见面,但近十年朝夕相处,默契还是在的。这挑眉梢的动作一贯是开始行动的讯号,至今依然好使。
身形鬼魅一般,同时推开了门扇,卷入房间,奔着床铺而去。
要袭击的人是他们的师父,冥国的帝师。
所谓师者,必然是学高为师。所谓帝师,必然是学尤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