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射着森寒光泽的乌黑鳞片,覆盖着乌蛇巨大的脑袋,从小木屋破碎的墙壁中探了进来,硕大的脑袋几乎占了整面墙壁。巫后站在它的脑袋下方,姿态亲密地依靠着,高挑的身形,此刻显得无比娇小。
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头牛站在此处,也不够乌蛇一口吞的。猩红的蛇信子,足有成人的手臂粗细,在空中吞吞吐吐着,散发出腥臭的气息。涎液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我再考虑一下。”近距离面对这样一颗巨大的蛇头,尤其趁手的兵器并不在身边,饶是裴凤陨也不禁脸色发白,浑身绷得紧紧的,盯着乌蛇如水桶一般大小的黄眼珠,对巫后说道。
巫后倚在乌蛇的颈项位置,好整以暇地抱起手,翘起了嘴角:“考虑?考虑什么?燕王殿下不是说,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不知好歹的小犊子,她一心替他打算,费心扒拉做缠郎给他,想叫他心愿得偿,他倒是好!瞧瞧他刚才说的什么?他要跟她“不念情分”!
“母妃。”这时,裴凤陨艰难地转过头,不再警惕地盯着巨蛇,而是带着几分祈求地看着巫后,“是孩儿错了,请母妃再给孩儿一个机会。”
巫后脸上的好整以暇渐渐收了起来。微微抿起薄唇,倚着巨蛇的身体站直了,扬起下巴看着他道:“你肯喂她吃了?”
“再让孩儿考虑一下。”裴凤陨艰难地道,目中的祈求更添三分,“母妃。”
被他搂在怀中的江絮,只觉肩膀被他大力握得几乎快要碎掉。然而此时,心中的震惊远远压倒来自肩膀的疼痛。眸子大大睁着,满是震惊。如果不是此刻动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她早就惊叫着跳起来了!
裴凤陨叫巫后为“母妃”!
据她所知,慧嫔已经故去多年!而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与裴凤陨是一般年龄!
“你还要考虑什么?”巫后扬着一张神情冰冷的脸庞,目光微转,落到江絮的脸上,“这小丫头又不是不喜欢你,方才我要杀你,她情急的样子可不是作假。你喂她吃下缠郎,得到她全心全意的爱慕,从此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人,哪里不好?”
裴凤陨抿了抿嘴唇,声音带着两分祈求:“请母妃给孩儿一晚,让孩儿再想一想。”
他都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了,巫后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换了别人,她一定想也不想就驳回去。但裴凤陨毕竟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跟别人总是有些不一样的。而且,她还要指着他做南疆王,一心一意为她守护南疆。
想到这里,脸色缓和三分:“便再给你一晚。过了今晚,你要么喂她吃下缠郎,要么把她喂给蛊王。”
裴凤陨抿了抿唇,点点头。
“你好好考虑吧。明天一早,我来问你消息。”巫后说完,便拍了拍乌蛇的脑袋,转身往外走去。
乌蛇巨大的脑袋从小木屋的破洞里缩出去,又带下一片片木板,哗啦啦碎了一地,整间小木屋几乎破坏殆尽,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可以落脚。从小木屋里退出去后,乌蛇并没有沉入沼泽中,而是缓缓游动着,跟着巫后的脚步。
巫后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道:“劝你不要耍花样。有蛊王在,任何心机都是白费。”说完,眉头一挑,勾着嘴角,转身消失在门外。
裴凤陨抿了抿唇,脸上更加难看起来。
巨蛇破开水流缓缓游动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中。脚下站着的地面,不时晃动一下,不知哪里被巨蛇的身体蹭到了。过了良久,这阵动静才停下来。但是裴凤陨与江絮的神情,依然难看得厉害。
巫后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很显然在说,巨蛇不会离开。此时的静止,多半是沉入水下不动了,而非离开了。
就算巨蛇离开,以它庞大的身躯,只要巫后召唤,瞬间便能游过来。
所以巫后才说,不论他有什么心思,都是白费。
“你在这里等我。”半晌后,两人才稍微平复心绪。裴凤陨俯身把江絮抱起,走到床边,把她轻轻放到床上,“我马上就回来。”
江絮的眸中顿时充满恐惧,睁着眼睛看着他,一眨也不肯眨。
这里太可怕了,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我保证。”裴凤陨从她的眼中看出恐惧,心下狠了狠,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然后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江絮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听着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心跳得几乎撞破耳膜。
她知道他去找巫后了。
去找巫后做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但她觉得,巫后是不肯答应他的。
虽然裴凤陨叫巫后一声“母妃”,但是她没从巫后的眼中看出几分母子情分。
说得难听点,巫后看那条巨蛇的眼神,都比看裴凤陨时更加亲密。
江絮心中不由得有些悲哀。她是知道裴凤陨曾经多么怀念他的母妃,每个月都会去清寿庵为慧嫔诵经祈福。然而事实叫人难堪。
他只有两个选择,喂她吃下缠郎,或者把她喂给那条巨蛇。
这两个选择,一个侮辱了他的尊严,一个藐视了他的能力。便是他曾经无比敬爱与怀念的母妃,给他如此难堪的选择。
忽高忽低的声音,隔着几间小木屋,隐隐约约传过来,听不清晰。没过多久,又沉寂下来。身下轻轻颤了颤,水流涌动的声音,哗啦啦的传来,约莫是那条巨蛇的身体蹭到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