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弥燃的声音很平静,这句话里,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就是一个懂事的儿子,对父母最真切的关心罢了。
千陨听了这话,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冒了上来。
轻轻叹了一口,“我明白的。你去好好休息吧,我会守着她,不叫她担心的。”
封弥燃唇角弯起微笑的弧度,点了头。
这才从父母的寝帐离开。
他一走,千陨没马上进寝帐里,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眉头凝着。
目光里说不出的深沉,脑中不断有画面闪过。
魔族的战士们满是血污的脸,和他们目光里的震惊。
‘等等!我们已经投降了!你不能这么做!’
‘卑鄙的人类!竟是连帝王之尊都没有诚信可言么?’
‘你们说降兵不杀的!’
他们喉咙里涌出来的血液,温热的温度。
他们被赤焰吞没时,很快衰弱得如同老树皮一样发皱的皮肤。
这些画面在千陨脑中闪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确很不对劲,不怪妻儿会对他那么担忧。
千陨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应该从何解释自己的反常。
在那样的时候,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分明是清醒的,但是却很暴躁,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只想将那些敌人,哪怕已经投降了的敌人,只想将他们杀光。
那种暴戾,仿佛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
他现在都还能回想到当时的感觉,暴戾的,狂躁的情绪将他占领,像是只有多杀掉几个敌人,那种狂躁暴戾的感觉,才能够得到缓解。
那种感觉,千陨不是没有感觉过,早在曾经混沌之眼还封印在他身上时,他有过几次失控的状态。
那种状态下,根本就不认人,完全是无差别攻击。
恢复神智之后,他会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但是能够回想起来的,就是自己当时的状态,似乎就是和先前那样,狂躁的,暴戾的。
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那么努力的好好克制不让封印破碎,就是因为,千陨并不喜欢那种狂躁的状态,哪怕并不记得在那样的状态下,发生了什么。
但千陨清楚,自己肯定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而现在的千陨能够清楚记得自己刚才在那样的状态下,做了什么。
却是如若没有儿子先前那番话,他竟是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好的。
想到这里,千陨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冒了出来。
杀敌。
是一个武将不得不完成的杀戮。
但是杀俘?那就只是杀戮而已。
意识到这些,千陨竟是迈不动步子走进寝帐里去,他眉头深凝着,就站在帐帘外头。
和先前封弥燃所做的一样,沉默的守护着,寝帐里沉睡着的那个,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
封弥燃一回到寝帐,压根没得休息,他也没打算休息。
加索的战争,不同于帝国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曾经苍澜大陆各国打来打去的战争。
那些战争,都是人类打人类。而现在的敌人是异族,强健好战的异族。
他年少从军,远赴加索大陆,戎马多年。
在联军里,见过了和魔族那么多的战争,封弥燃也未曾从中摸出什么可循的规律来。
永远无法揣测,魔族下一步会做什么。
也无法揣测,这场仗赢了,下场仗在什么时候。
这也就是为何联军一直都是处于战备状态,因为,战事随时可能一触即发。
马修在他的寝帐里等着,只等他一来,马修就站起身来。
“燃殿下。”
马修恭谨地行礼,看着封弥燃。
封弥燃手中掂着一柄寒芒毕现的长枪,只一走进寝帐,就放在了桌面上。
马修看着桌面上横放着的阿古斯长枪,目光有些怔忪。
“玉伦死了,我把阿古斯长枪拿了过来。”
封弥燃指了指桌面上的长枪,“让人叫你过来,是因为我觉得你会更了解这个家伙。”
马修看着阿古斯长枪,目光里多了几分哀伤。
这种哀伤,是旁人无法体会的,只有身为器灵的他才能够体会。
封弥燃并不催促,站在一旁。
马修的手指轻轻在枪身上拂过,眉目里深凝的哀伤越发浓重。
他和这长枪一样,诞生于上古魔界的混沌中,伴随着魔像而来。
而现在,他是自由之身,不受任何契约的束缚,有了自己的名字。
但这长枪……
“它死了。”
马修收回了落在枪身上的手指,说了三个字。
“死了?”
封弥燃可以理解其中的意思,“没有器灵了的意思么?”
马修点头,“没有器灵的魂器,等同于死了。先前玉伦使用它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枪身变成暗红色那下?”
封弥燃记得,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当时马修就在叶风回身边,告诉她关于阿古斯长枪为什么会变了颜色。
那时候叶风回就传音入密告诉封弥燃和千陨了。
所以封弥燃知道。
“对,那是阿古斯长枪原本的力量,和器灵无关,哪怕只有个空壳,它也是拥有这能力的,所以它又被叫做魔枪。”
马修深吸了一口气,“这种能力,我没有,奥斯也没有。六种神器中,只有阿古斯长枪,和与之配对的魔灵盾才有。而且,这是魔族才能用的枪,魔力的驱使能让它发挥更好的作用,如若是普通人拿着,也就是拿着柄烧火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