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若是有过,臣必定要劝谏。不能陈力就列,臣又何必为臣?这是臣的职责。”崔暹挺直身子毫不畏惧。
高澄原本已是面色铁青,即将发作,但是听了崔暹这句话,又偃旗息鼓了。
“郎主,崔暹不懂事,把话说远了。还是先把和亲的事定下来吧。”崔季舒怕崔暹把高澄彻底激怒,趁间隙赶紧又把话题拉回到和亲这事上。
这次连陈元康都看出来崔季舒的话多余了。
“和亲的事是我一个人就能定下来的吗?”高澄睨了一眼崔季舒。
崔季舒一怔,这不像是世子说的话。娶个侧妃,其实说白了就是娶妾,这还需要高王来定吗?但他旋即恍然大悟,这事既不事关高王,又不事关主上,真正让世子为难的是现在的世子妃、冯翊公主元仲华。
“侧妃而已,想必世子妃也不会为这点小事为难郎主吧?”崔季舒试探道,语气里活像大将军惧内。
高澄不理他,慢慢活动了一下坐久的身子,离开抱腰凭几,缓缓站起身来,这才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人道,“听说一开始宇文黑獭就要立柔然公主做皇后,为这个连元宝炬原先的皇后乙弗氏都废了。可是柔然世子秃突佳尚嫌弃此天子无实权。秃突佳胃口这么刁,难道如今一个世子侧妃就能让柔然感恩戴德不成?”
杨愔跟着站起身来,“大将军,柔然不是吐谷浑,其势大矣。我与西寇两强相争,柔然的态度至关重要,大将军且不可小觑。若是大将军废冯翊公主,而新立柔然公主为世子妃,便能轻易让柔然助我,又有何不可?主上必然也愿意,大将军不必顾虑。”
崔季舒听了这话心里扑通一跳,不安地看着高澄。
果然不出他所料,高澄眉头蹙紧了,面色阴沉下来。
刚才还喧闹的温室里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安静中又隐藏着涌动的暗流。废冯翊公主的正室之位,这不是高澄和元仲华两个人的事。这也代表着高氏和元氏的关系将发生变化。如果得柔然又失之于萧墙之内,这也未必是好事。可是此时柔然的态度对于大魏比较重要,可能只要它一点细小的变化对于大魏来说就是得失毫厘之间,差之千里之外。而从长远来看,杨愔说的有道理,柔然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觑。
再更深的一层却只有崔季舒看得最清楚。世子真的能狠得下心废了冯翊公主的正室之位吗?
“遵彦说的很对。”高澄忽然开口了,打破了可怕的安静。“事且从权,不得已当如此。”
谁都没再说话。崔季舒心里很惊讶,没想到世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真的要废了冯翊公主?让高氏和元氏再起争端?世子心里真的愿意废冯翊公主吗?世子竟然真的能这么果断决绝。不过他也听出来了,不到万不得已,世子不会走这一步。
通报消息的奴婢出去了,元玉仪一直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又必须耐着性子躺在这里。第一不想留下嫌疑,让人以为她接近温室窥伺过;第二不想被人看轻,以为大将军一来就立刻狐媚邀宠。
翻来覆去,心里焦躁。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时间很长,很长。等得自己都怀疑了,大将军真的来了吗?这个念头一划过立刻又产生了好奇心,夜半而来,还带来了那么多心腹重臣,究竟议的是什么事?而且这么长时间?
从无睡意到又渐渐困倦,似睡非睡,刚刚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略有尖锐而悠长,在深夜里特别清晰。好像一个信号,刺激到了她的神经,元玉仪立刻便醒了,睡意又被驱得干干净净。
知道必定是他来了,忍不住心跳起来。接着便听到那个充满磁性而又好听的男子声音,他吩咐跟进来的奴婢点亮了灯,他的声音是刻意放轻了的。他是怕吵醒她?元玉仪心里微颤。
不一刻,元玉仪感觉到透过寝帐外面盈满了暖光,使她眼前不再盲目漆黑一片。她忽然犹豫了,是该立刻起身相迎,还是该装睡?还没等她来得及做个决定,她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寝帐蓦地被掀开了,根本不怕惊醒了熟睡的人,就好像高澄知道她一直未睡似的。原来她想错了。
灯光倾泻进来,一下子亮了许多。元玉仪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亮光,被刺得蹙眉闭目,侧过头去。促不及防便感觉到一个人已经上了榻,躺在她身边。她慢慢睁开眼睛,又转过身子来。眼前赫然一亮,果然是高澄侧躺在她身边正看着她。他穿着皂缘白纱中衣,头发束着并未散开。
“公子……”元玉仪是刚刚被惊醒的样子,眼神略有迷茫,好像根本就没弄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好香。”原本刚躺下来的高澄又微微撑起身子趴在枕边,和躺着的元玉仪面面相对,他兴奋地看着她,然后用目光搜寻,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喜。顽皮得根本不像是刚才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将军。
高澄俯过身子来半压在元玉仪身上,嗅着她鬓边。他深深地吸入,“哦……”又长长地呼出,这是一种很少见的鲜花的香味,让他闻起来觉得特别愉悦。“狸奴,这是什么香?”他非常有兴趣地问道。
“公子月余不来,来了只问熏香,也不管狸奴心里是如何得惦念公子。”元玉仪没回答他的问题,还是躺着一动不动。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她呢?这个问题一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是在乎他的,更在乎他心里是不是也想着她。
高澄听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