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中城,城池虽小,这时却要担负重责。河阴城及河桥已失,北中城成了西魏军北进上党的关键通路。而西魏此刻的优势就在于盘踞河桥而坚守,就算暂攻不下北中城,也可以断了高澄想从河桥回军的通路。
攻之不下再攻之。就在西魏军连连攻城,东魏军死死防守了一昼夜之后,东魏大将军高澄终于带着剩余的东魏军赶到了北中城下。这时不管是攻城者,还是守城者都已经是师劳兵疲,而高澄大军的出现给已经开始陷入绝望中的东魏守军带来了莫大的动力。于是城内、城外夹击,在天昏地暗的厮杀中西魏军大败。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所弃铠仗无数。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西魏军仓惶西顾,也许实无所获,但毕竟曾经一度夺取河桥,近逼虎牢。说明东魏军的防守也确实有机可趁。
皇帝元宝炬和丞相宇文泰也同普通将士一样,甲胄遍是血污,连战数日夜都未曾饱餐一顿。但此刻追兵在后,很有可能突然而至,所以众督将不敢停留,护卫皇帝和丞相向西而去。
日落时,已经过了河阴城,宇文泰命向西疾进。但走了没多远,后面倒是没有追兵追至,反倒是前面派去探路的军士回来禀报说远远的有一队东魏军缓缓而来。这话里描述的情景颇为蹊跷。
都督赵贵也知道了消息,纵马上前检视西进的队伍,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在前面的丞相宇文泰。赵贵与宇文泰并辔而行,因为天色暗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方向,目不斜视却向宇文泰低语道,“主公,恐怕来者不善。”
宇文泰心里知道军士已经疲劳至极,心里不是没有忧虑。“或佯作不知吾等前来,或真不知也。”宇文泰心里想的是怎么去面对这突来的东魏军,想来并不乐观,他心里是很明白的。
“何不趁其不备而突袭?元贵愿为先锋。”赵贵立刻请命,这时方转过头来在黑暗里看着宇文泰,眼神里很渴望。
宇文泰还未回答赵贵,两个人同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匆匆而来,都勒住马转身回头去看。
车骑将军于谨的坐骑已经追至他们身后。于谨也勒住马,慢慢纵马上前。看他神色凝重,宇文泰和赵贵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于谨从来不是凡事形诸颜色的人。
“主公,高澄追兵已至。”于谨低语回禀。
“主上呢?”宇文泰下意识看了一眼他身后。
“主上原本被摔伤,又亲临阵前,此刻伤倒还不是最要紧,只是过于疲累了。有景和将军扈从主上,此刻主公倒不必太担心。”于谨像是明白宇文泰的心思。
“请主公速下决断,元贵愿为主公调遣。”赵贵知道今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顺利突围的。但赵贵令人信服之处就在于越是危难中越敢决断,越在千钧一发时越有豪气。
“元贵兄要做什么?”于谨追问道,他心里其实也大致明白赵贵想做什么,毕竟他很熟悉赵贵的脾气。
“不必争执,前面来者又不知是何人,元贵随我一同去,见机行事。”宇文泰吩咐道,他也知道于谨要说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在此争论毫无意义。
于谨也知道不便再劝,只得任由宇文泰和赵贵亲往前面去充作先锋,自己返回去告诉李弼速速保着天子向西而来。若比起来,还是后面追至的高澄更让人堪忧一些。
元宝炬勉强稳坐于马上随着李弼向西,但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后面的喊杀声已追至近前。
“丞相何在?”元宝炬大声喝问道。
“陛下勿忧,臣李弼在此护驾。”李弼力大无穷,勇武过人,也见多了这种场面,此时倒是不慌乱。
东魏军已杀至近前,元宝炬忽然一眼看到一匹夜行无痕的黑马载着一个银甲将军已经突至眼前,他立刻就认出来,居然是高澄已经亲自追来了。元宝炬这时反倒不惧,心里暗自哂笑自己,看来此番必定是要将性命留在此处了。天意如此,人力终不能及。
高澄也看到了元宝炬,慢慢勒住了马,像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终于松了口气,很从容地问道,“南阳王别来无恙?摔伤处暂安否?”
李弼挡在元宝炬前面大喝道,“东寇贼子休要无礼,李弼在此,岂能容你伤我主上?”
高澄看一眼李弼没说话,显然并没有把李弼放在眼中,他也并不认识这个人。而跟上来的陈元康却加了小心,至少他明白,宇文泰绝不会让一个无用之人承担护卫元宝炬的责任。
宇文泰与赵贵驰至西魏军先头最前边的时候,那早探知的东魏军队伍已经与之相接。但奇怪的是两处并未战在一起。赵贵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暗中将身上背的弓摘了下来。
暗黑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丞相连日奔波劳碌,万景在此等候丞相久矣。”东魏军的队列随着这个声音而分列两厢,居然是濮阳郡公、司徒侯景,还有他的儿子武卫将军侯和,父子二人从中策马而出,向宇文泰和赵贵缓缓而来。
宇文泰心里反倒松了口气,“郡公已收了旧地,如今名实相符,倒也有闲情逸致在此等我?”侯景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无所求,侯景决不会在他落下风的时候对他如此客气。
“丞相此言令万景伤心,万景与丞相也是旧识,自然不忍心看着丞相落了下风时又连遭祸患。天下人同为此心,两魏本是一体,又何必落井下石?”侯景从来巧舌如簧,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