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自己看中了父王,与我有何相干?父王再为难如何会有我为难?还要去替父王劝服母亲甘心退居妾室之位。父王得了美人不感激我,又要打我不成?”高澄理直气壮地连连质问。
高欢被气得无可奈何,只能放下铜碗,却又怒道,“胡言乱语,那蠕蠕竖子就长得难看,他的姊妹能美到哪里?何来的美人?大将军自己千方百计推出去,自己又惧那阿那瑰,便把我拉来做铺垫?汝真是坏到极处。”高欢的火气又上来了。“怪不得刚才在外面与郑氏窃窃私语良久,又欲夺我姬妾耶?拿什么蠕蠕女子来搪塞我。”
高欢脾气暴躁,生起气来对儿子是说动手便动手,这时能忍住已是不易,只是口不择言。
高澄却笑而不答,如同隔岸观火。
高欢终于骂够了停下来。最后又恨恨道,“终是大将军家私,汝也躲不过去矣。”
高澄蹙眉苦笑不语,任他去任性,但心里最终一块石头落了地,和亲的事算是达成双方满意的结果。
太阳渐渐升高,日光透过薄薄的云倾泻而下。秋风渐起,吹走了雾霭,也吹散了满天的乌云。
大将军府里异常安静。朝食已过,郎主又不在府里,后宅苑中姬妾们各自都在自己的居处不知在忙碌什么。经历了一场风波,大将军府里这时气氛异常敏感。原来的主母冯翊长公主元仲华虽然已经回来了,仍然住在原处,但是谁都不见,不知哪里总让人觉得不对。
高澄在府门外下了马,进了府便让刘桃枝等人散去,不用再跟着。他一步懒似一步地往后宅走去。这时太阳升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夏天,觉得有点热,满身沉重。也许是因为心头重负终去,一放松懒散就困倦起来。
刚穿廊过户地走到后宅,就听到破空而来的琵琶声。猛然记起来有些日子没去东柏堂了,该遣人去问问元玉仪,毕竟她有孕在身。
龟兹琵琶所弹出来的旋律奔腾激烈,他突然想起来这是康姬弹的。这时他也忽然技痒了,很想去看看康姬,与她一较高下。身不由己便遁着琵琶声而去。
康姬住的院子很僻静,又狭小。高澄走进去便觉暗沉,皆因院子里那株高大得遮天蔽日的柏树。
康娜宁正坐在树下弹琵琶,根本没留意到有人走进来。
高澄却已经看到她。康娜宁穿着一件满是绿花的白色长袍,这是粟特人的衣衫。头上的条条细辫子盘成发髻,仍是粟特人的打扮。这时她坐在树下满面忧戚,和从前那个温柔笑语的酒肆胡姬恍如两人。
高澄心里有点失悔,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薄情。自从康娜宁和他回了邺城,住进了大将军府,默默无闻地成了他的一个妾室,他就几乎再没见过这个人。也正是这时才想起来,她也有孕在身,快要生育了。
高澄慢慢走过来,一边笑道,“好些日子未曾听汝弹琵琶,倒引得我想起那酒肆里的蒲桃酒了。”
康娜宁突然听到高澄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抬头看到果然是高澄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她立刻便放下琵琶,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来。也不知她身边的奴婢都哪儿去了。
“夫君!”康娜宁努力加快了步子向高澄奔来。
高澄迎上两步扶住了她。康娜宁满心里的热情如火突然就被这一扶隔开了距离,全都堵塞在心里。两个人相携走回刚才康娜宁坐着地方,共坐下来。高澄早已拿起琵琶。
这时康娜宁唤了几声才有人来。奴婢看到郎主忽然来了,甚是惊讶,惴惴而行礼。高澄全不在意,只吩咐宽衣。奴婢服侍着解带宽袍,只剩里面的玄色中衣,连头上笼冠都去了,只剩下玉簪别着发髻,这才一身轻松。
高澄饶有兴致地将琵琶抱于怀中,信手续弹。康娜宁吩咐去拿蒲桃酒来。高澄只专注于丝弦,凡事不问。康娜宁细听,只觉得他曲中之意轻松又愉悦,忍不住抬头看高澄。她自己默默无语。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
高澄难得如此轻松。蒲桃酒饮了不少,琵琶弹得行云流水一般。其实只和康娜宁说了一些指法等技巧。他弹的不是西域曲,其中高古之意康娜宁也不甚喜欢。自觉尴尬,好在高澄自得其乐,余事不顾。
康娜宁默默看着高澄。这时见他神采飞扬,因为饮了不少的蒲桃酒,晕生双颊如胭脂色,真是极美。康娜宁心里大动。她实在忍不住,刚想把身子凑过来,高澄忽然放下琵琶站起身来。
高澄笑道,“今日甚得其欢,日色将晚,汝也休息吧。”
高澄说完竟毫无停留之意,无牵无挂地走了。又像是突然想起有什么事来。
康娜宁一时便见他没了踪影,心里空空的。转头却见奴婢捧了高澄的钩落带和外袍、笼冠等物出来,面上满是失望之色。
其实正是日中太阳高照时,自然不能算晚,也根本用不着去休息。
这时在长公主元仲华住的那个院子里,阿娈正看着两个奴婢扶着元仲华从屋子里走出来。
日光略有炽烈,那棵高大的女贞树叶子倒还依旧浓绿,碧色苍苍不似有的树已经黄叶满枝或是叶已落尽。
自从元仲华回了大将军府,太医令****都来问诊,这时身子好了很多。不只阿娈心里感慨万分,就是元仲华自己也瞧出了分别。
阿娈令奴婢们散了去,自己扶着元仲华在中庭慢慢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而且长公主也回府来了,她心里安稳下来。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