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很快就更郁闷了。
在他上帛书给皇帝细诉委屈之后,侯景渐渐发现,他所在的豫州谣言四起,风声渐紧。
慕容绍宗公然打出“豫州刺史”的旗号在豫州以北的河南州郡上跃跃欲试,放出话来要剿灭叛臣。
至于叛臣是谁,他并没有明说。
侯景虽有惊异,但他并不能自己去捡起来“叛臣”的名号安在自己身上。虽然他确实已经生了这个心思。
接着,在碻磝的济州刺史高季式高声响应,拿腔作势地要替主上征讨叛臣。
高季式也和慕容绍宗一样,喊声震天,就是不指名道姓。但他一会儿说:与先王自称兄弟却有负先王;一会儿又说和他有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侯景怎么都觉得高季式说的就是他。
他这时更心惊的是,发现原来高澄心里知道他与高敖曹的死有重大关系。再以此推测,那么他心里就没底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事高澄是知道的。如果高澄一直把这些事都隐忍在心里,那就太可怕了。
侯景觉得豫州他真的是呆不下去了。
时值初秋,夏日的暑却已经造好了。
殿阁簇然一新,庄重宏大,颇有气象。看起来像是在宣召着立足已稳的西魏王朝终于走向了鼎盛和辉煌。太学已立,不免让人心里激动,这是盛世之基。
大丞相、楚王宇文泰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会来新落成还未使用的太学来走走看看。
初秋日,虽说不上凉爽,但也不像夏天那么过于炎热。庭院里的公孙树依旧叶子碧绿。吹来的风带着秋日特有的清爽。
太保、柱国大将军赵贵把东魏豫州的情况描述完了,又顺势猜测侯景的心思,真是心情无比得爽朗。
对于赵贵来说,不管是侯景占上风还是高澄占上风,只要他们斗得你死我活,让东魏大乱,他心里就会高兴。
宇文泰认真听赵贵说完,中间一语不置。
倒是太师、柱国大将军于谨一边听赵贵说一边蹙眉思索。
“思敬又作何想?以至于如此担忧?”宇文泰着高冠褒衣,在太学里庭院里的公孙树下,倒有了几分魏晋名士的风度,少了杀伐气。
赵贵口中不说,心里觉得现在的楚王颇有帝王气度。
“臣没什么担忧的。”于谨听主公问,跟着便清醒过来。“只是好奇侯景会如何应对。主公对此人最好疏远,不要让他行不利于主公之事。”
宇文泰耳中听着,身子又转过去满意地看着太学里的处处殿阁。这是他的杰作。一边四顾而视,一边笑道,“看来高王也不想留着这个祸患了。只是侯景岂是他想一脚踢开便能踢开的?冷淡了这么久,也该热闹热闹了。看看高王有没有这个长进,能清除了这个祸患?要是不能,到时候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毕竟是兄弟。”
宇文泰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像是在说邦国争斗,倒好像是邻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说得津津有味,俨然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于是过了不多久,侯景更郁闷了。
豫州又开始传布新的流言。说司徒侯景趁先渤海王高欢薨逝而欺凌新继位的少主高澄,欲取代高氏而辅政。
慕容绍宗听了这些消息更是加紧了对豫州的监管。仿佛只等着侯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一扑而上,把他当叛臣给一网打尽。
不管高澄和宇文泰各自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这一次遥隔千里的两个人格外默契。两人一前一后像是商量好了,时真时假又半真半假地散布流言,将局势搅得混沌不堪。不管是局内人还是局外人,都云里雾里,不辨东西。
侯景明白过来时就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但回不了邺城,连宇文泰也一并指望不上。宇文泰没有动手清理他,已经是对他很客气了。
这时邺城又传来消息,然后整个豫州都知道,侯景的儿子,还在邺城的武卫将军侯和,字传得天下皆知。
在书中,侯和锥心泣血地痛诉父亲的不仁不义之举。对皇帝不忠,对故渤海王高欢不义,对今高王不诚不信,对儿子不管不顾,乃至于只顾自己逃脱,事后又不提营救,以至于他在邺城呼天地而不应。
不日之后,侯景突从邙山功臣变为qín_shòu不如之人,简直是声名狼藉。
两魏的两大权臣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侯景几乎被逼疯了。
反倒是南梁,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近在司州的建威将军兰京,将兵不动。好像根本没听到那些风传而来的谣言一样。
别说管儿子,侯景现在是自顾不暇。不得不再次主动给远在建康的“大皇子”临贺郡王萧正德写信。
在江北的人不知道,这几日南朝的都城建康人人谈论的都是同泰寺中将行的盛事。
皇帝萧衍,舍身入寺。作为同泰寺主,将亲在寺中宣讲佛法。
南朝之人积年虔心论佛,至此自然是奔走相告,以之为兴盛之世的象征。
皇帝所行之事,宗室、臣工无不追随。哪里还有人有心思管什么一江之隔的江北那些北朝人的家务事?与他们有何干系?
就是太子萧纲也把父皇舍身及讲佛法的事一一事无俱细地问过,安排过,以求圆满。他当然是不敢怠慢,以免梁帝对他不满。毕竟他还没有正位,说不定随时会有变数,不能不多加小心。
临贺郡王萧正德虽说是“大皇子”,但不是皇帝亲生,是未有亲生之子前过继的。但正因为如此,在子侄上一向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