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平阳郡平阳县,兰京驻此的时日不短了。他却没想到,就在几日之间,会有不少的重要人物如约而至地先后亲临如此一个小县。
时值冬末,虽然隆冬已经过去,但淮水南岸依然天气阴冷。因为临水近,平阳城总是蕴在一片潮湿之中。在冬天到来之前,人会一直都觉得那种阴冷深入骨髓。
这一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平静的平阳城外有数十骑急驰而来。像是赶了很长的路,像是有什么分外着急的事,灰土飞扬之中这些人马都显得风尘仆仆。
平阳城紧闭的城门外,一队飞骑的速度放慢而停止下来。一直在队伍最前面的武士装扮男子却没有像他手下的士卒一样奉命下马暂歇。他调转马首又向队伍后面奔去,眼睛在寻找什么。
终于在队伍的后端,看到两个身姿颀长、纤细的男装打扮的士子后他停了下来。
戴平巾帻,着两裆铠的高大男子在夜色虽然看不清面目,行止看起来却格外不同流俗。那两个士子一个满身书卷气,略带点任性霸气;一个看起来冷傲、淡漠。两个人都穿着狐裘半篷以御寒。
三个人不约而同一起下马,然后又不约而凑向一处。
“公主辛苦了,平阳城已经到了。”那个男子向那个书卷气的清贵士子道。
显然这是女郎装扮成的士子。其实就是溧阳公主萧琼琚。
男子是梁都官尚书羊侃的儿子通直散骑常侍,信武将军羊鹍。
“到了就好。”萧琼琚顾不上又冷又累,语气里颇感安慰。
“大兄,不宜在此久留。”另一个冷傲、淡漠的士子是羊鹍的庶妹、公主的随护羊氏小娘子羊舜华。她点到为止地提醒自己兄长。
羊鹍见公主一切安好无恙,便命人去城下叫门。
平阳城平静了很不少日子,突然在一片夜静更深之中,守城的建威将军兰京接到禀报,说是散骑常侍、信武将军羊鹍在城外请见,兰京确实觉得意外。
他意外的不是羊鹍来司州,他意外的是来司州的是羊鹍。羊氏一族都是皇帝萧衍的忠心臣子,没有和任何一个皇子过从甚密,甚至包括太子。
兰京自己确实是有点偏******,虽然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曾是溧阳公主的随侍。兰京早就知道,侯景的叛魏降梁,必然会在梁国引起轩然大波。只是没想到这波澜不只是在建康,这么快就波及到平阳这个边境小城来了。
兰京命人开城门迎接信武将军进城。他自己也立即重新整装出迎。
就在同一天晚上,东魏颖川郡,颖水之北的长社县,驻守在此的大行台慕容绍宗也接到了禀报:高王居然亲自驾临,就在城门外。
长社城北,一片荒野,高澄下马回头唤道,“痴奴,近前来!”
听到高王呼唤,武卫将军侯和立刻应着他这近乎戏谑的乳名躬身含胸地小步奔来,不敢有一点怠慢。站在高澄旁边的崔氏叔侄二人看到侯和的行动、体态一个忍笑,一个鄙夷。
只有陈元康没笑。他心情复杂。知道眼前这人命数将尽,但又因为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说不准什么时候成了枯骨,难免心有感慨。
“高王有何吩咐?”侯和走近高澄身前,说不尽的谄媚。
侯和心里也明白,他的父亲侯景现在豫州汝南郡淮水北岸的悬瓠城,虽然名为魏臣,未显出反叛的痕迹,实际上已经是暗投南梁。
没错,他再傻也该看出来了。不信高王看不出来。谁心里都明白,只等事实揭开的一天。谁都在等机会,他也需要机会。
父亲从邺城走的时候一句交待没有,倒给了他许多看起来实现不了的承诺。自从到了豫州,再也没有给他传过书信,更是不置一辞。到如今他连自己的命都需要自己担心了。这不能不说是因为父亲的牵累。
“痴奴,”高澄反手用手里鞭子的木柄点了点侯和的肩头,“尔自去叫门,慕容行台自然出来迎尔进去。尔如今身份可贵,慕容行台见尔必然大喜。”
高澄那支马鞭的手柄漆雕彩绘甚是精致,他用力也轻重适宜,语气更是柔和。侯和几乎要受宠若惊了。忘了高澄一路上总是用“痴奴”这名字极其不屑地在众人之前称呼他。
侯和没多想,欣然应命,直起身子便遵命大步向城门跑去。心里想,怎么说他也是郡公公子,武卫将军,慕容绍宗又是他父亲的旧相识,他倒可以向慕容行台好好探问一下身在悬瓠城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意图才久久不动。
“长猷兄。”高澄眼看着侯和到了城门之下,他转头唤陈元康。“立刻就把消息散布给侯景,就是要让他尽快知道。”
陈元康没有一点疑问地应诺。余下的事高澄就不用再吩咐了。
陈元康非常明白高澄的意图。侯景现在这么不死不活地把控着汝南,占着悬瓠城这样的要地,还不如趁早逼他现身。是去是留也要有个结果才好处置。不然何以兴无名之师讨伐?
祸害在萧墙之内不如尽快驱之出门。虽然后果不可以预料,但也比总留在身边好。
崔暹一语不发地站在高澄身侧。他看一眼叔父,心里暗想,高王把心腹亲信都带出来,邺城又会是什么情形?叔父看起来倒好像一点不担心似的。
平阳城城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