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月光来说,出了邺城一路向南,到达豫州汝南郡,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一路上顺利得几乎超出她的设想。
而出乎她设想的是,高澄并没有在汝南,没有在长社。居然已经率兵南下,渡过颖水、汝水,直到淮河,到了与南梁司州交界之处。
难道他真的要不顾不管地一举伐梁?月光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心里觉得这不像是可能发生的事。那他究竟又为什么一意孤行地非要往南而去呢?
她当然也不会在长社城空等他归来。这不是她的个性。
南梁司州平阳附近,一直隐没不出的吴兴太守、信武将军陈蒨已经把长社、悬瓠城、平阳的情形都探听得清清楚楚。
侯景现在已经入梁,就在平阳城中,反客为主地成了平阳城的主人。
高澄从长社向南,轻取悬瓠,虏了萧正德又向南而来。
平阳城原本的守将兰京,这时护卫溧阳公主萧琼琚一路向北而上,也到了淮河南岸。同往的还有羊鹍、羊舜华兄妹二人。
溧阳公主这几日密切关注淮河北岸的动向。她心里非常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被高澄所利用。
刚开始她对侯景所说嗤之以鼻。因为她相信在长社城外他们之间的约定。高澄那天深深浸于忧患之中的样子她无论如何也望不了。更何况除掉侯景是对于他们双方都有利的事,他怎么会?
然而不敢置信的同时连自己也没有发现,心里的担心确实是早就有的。直到传来消息:魏国大军趁汝南空虚,一举众军南下夺回豫州所有郡县。连她的叔父临贺郡王萧正德也被魏军俘获了。并且魏军跃跃欲试,颇有再南下之意。
她果然是被利用了。就在她愿意舍出性命除掉侯景的时候,高澄却先保证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而她的心腹,羊氏兄妹,几乎真丢了性命。
什么家国,什么社稷,到现在所有的事在萧琼琚心里仿佛都成了一场玩笑。
谁都拦不住她一定要去问个清楚的决心。
这一天正是大雨滂沱。谁都劝阻不住,溧阳公主执意冒雨渡河。
听说魏军就扎营淮河北岸。
雨最大的时候,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楼船在雨雾中划向北岸,被波涛颠簸得上下浮动。北岸的情景一点也看不到。
船头站立不动的只有羊舜华。溧阳公主的心情她比谁都能更有体会。凄风冷雨,天地之间,也只有独自立于此处才觉得自在。
楼船靠近北岸,萧琼琚从舱中走出,看到羊舜华一动不动地立于雨中向着北岸观望。她手中虽然撑着油纸伞,尽管雨势渐小,但风吹雨斜,又怎么是一把伞所能抵挡得住的?
萧琼琚心里暗自叹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弃舟登岸,梁军向魏营疾行。
魏营中早就探知了消息禀报了进去。
原本以为高澄定然会闭门不见,或是剑拔弩张地严阵以待。
可是谁都猜错了。
魏营居然是营门大开。
这倒让溧阳公主不知道该把心里怒火发在何处。
而羊鹍和兰京两个人表面不说什么,心里都觉得有异常,倒更生了警惕。
细细的雨丝也渐渐打住了。回看淮河,正因为一场滂沱大雨而愈见丰盈。河水滔滔,以此河为界,将梁魏分开。
萧琼琚回望故国,建康的繁华烟尘不见,让她有种深深的绝望。再转过身来,眼前魏军重兵临界,而她的叔父正在魏营之中。
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她终究还是和高澄脱不了不同身份的羁绊。
在魏营门口迎接的正是崔季舒和陈元康。
崔季舒看到了溧阳公主一行人,便提马上前,彬彬有礼地在马上施礼笑道,“公主驾临,不胜荣幸。高王染恙在身,臣代主公迎公主大驾,请公主见谅。”
萧琼琚早就知道崔季舒是高澄心腹挚友,哪儿有不向着自己密友又是主公的道理。她自然是不信,冷冷嗔道,“难道高王是夺回豫州乐极生悲吗?”
崔季舒从没见过萧氏这种冷若冰霜的样子,不敢再激怒她,更是格外辞色柔顺,笑道,“多亏了公主相助,才让我主公夺回豫州。多谢公主惦念高王,我主公染的是心病。正要请公主去探视。”
萧琼琚突然暴怒,用手中的鞭子指着崔季舒道,“谁惦念他?再要胡言乱语休怪我命人取尔性命。”
与崔季舒一同在此迎侯的陈元康表面不言,忍不住仔细打量这位梁国公主,觉得她果然是任性脾气暴躁。此时已经身入魏营,还敢这么张扬不知收敛。倒是扶着腰间剑杯的羊舜华在冷漠之中让人敬畏。
羊鹍和兰京都不说话跟在公主身后。但谁都能想象得出来,只要公主稍有所失,这两个人必定是不会旁观在侧的。
魏军和梁军之间对峙,气氛冰冷而紧张。
还是崔季舒先笑道,“殿下息怒。高王在中军大帐等着殿下,殿下见了高王有话尽管直言。”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让人没办法再发脾气。
萧琼琚也实在是怒极了,才一时失态,也不会再任性发作。
中军大帐前,萧琼琚下马直闯而入。
崔季舒站在门口守着,没有进去的意思。但他也没拦着别人进去。
羊舜华虽没被崔季舒阻拦,她自己止步没有进去,也像崔季舒一样守在门口。
羊鹍和兰京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接着剑立于帐外等候。
陈元康立于稍远处看着帐外这些形神各异的几个人。
中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