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自然不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汪直,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敢跟皇帝如此说话。
说话的人,是皇宫内唯一一个不畏惧朱佑樘这个皇帝的人,他没有名字,尊敬他的人叫他神医,不尊敬他的人叫他老李头。
朱佑樘听到老李头的话下意识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通红。
憋了半天,朱佑樘也没将嗓子眼里的话憋出来。
老李头旁若无人的继续道:“你这些话应该说给张文轩听,而不是在这里跟一个太监絮絮叨叨。老头子是个小人,所以老头子很无耻的偷听了你的话。”
朱佑樘将憋在嗓子眼里的话化为了一声叹息:“朕知道,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老李头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跟他好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为什么一定要同室操戈,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到最后给外人看了笑话?”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佑樘再次涨红了脸道:“因为朕不能给下一代留下隐患,因为朕不能把大明的江山当做儿戏,因为朕不能就这么任性妄为。哪怕他只有一成的几率在将来把持朝政,朕也绝对不容许。”
老李头这回出奇的没有讥讽朱佑樘,而是微微叹息:“你活得真累。”
朱佑樘叹道:“朕是皇帝啊,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上忧心国事到夜不能寐地步的皇帝。要想国祚延绵,做皇帝的就必须勤于朝政。神医让朕休息,朕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休息。每日国事烦心,朕也是被逼无奈。”
汪直忽然插嘴道:“陛下,不如,让定边侯回来吧!内臣以为,定边侯不是那样的人。”
要是以往,汪直是绝对不敢在皇帝面前说这样的话的,可今日,许是听了朱佑樘的心里话,他竟然帮张儒说话了。
能够成为皇帝身边的人,并且还能掌握一定权柄,必然是精通察言观色之术的人。按道理来说,汪直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朱佑樘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寒光直射汪直脸上:“你是他的人?”
几个简单的字,从朱佑樘口中说出来却是显得那般阴寒刺骨。
汪直打了个哆嗦,将脑袋紧紧贴着地面:“内臣不过是想说几句肺腑之言,陛下若不爱听,内臣不说便是。若是因为几句肺腑之言而开罪了陛下,请陛下赐臣一死。”
平日里老李头怎么冷嘲热讽都得不到回应,这让老李头一度以为汪直没了胯下的卵子,就没了男儿的血性。
今日,见汪直主动求死,他反倒是对这个太监多了几分青睐。
很少有太监能够做到汪直这般,就算是朝中文臣,也未必有几个敢做汪直这般大胆的事。
文臣们精明,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跟皇帝据理力争,什么时候必须噤若寒蝉。在局势已经如此明朗的时候,文臣们是断然不敢如此高调的帮张儒说话的。
可汪直说了,他不是文臣,读书不多,甚至连一个热血男儿都算不上了。
在这一刻,老李头觉得汪直比那些有卵子却不敢说话的文官更加像一个爷们。
朱佑樘沉声道:“肺腑之言?好,今日朕就让你好好说一说肺腑之言。给朕一个让张文轩回来的理由,否则,诛九族!”
风评算是三代皇帝里面最好的朱佑樘,平时一些大臣就算是顶撞了他他也不可能杀人,今日,他却因为汪直的一句话,说出了诛九族三个字。从这一点上看,就知道朱佑樘现在心中有多大的怒气了。
汪直用力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陛下,张文轩从进入朝堂开始,就不曾为自己谋私利,他一心为公,为的就是一个大明盛世。
征讨鞑靼与其说是朝廷给他的一个机会,还不如说是先帝给他的一个考验。先帝知道贵妃娘娘对陛下恨之入骨,知道陛下身边需要一个忠智之人。
先帝选择了张文轩,张文轩只是被迫接受安排。
大同一战,杀敌不过数万,却退了鞑靼三十万大军,将巴图蒙克抓进京城,大大扬了我大明国威。
而后巡视九边,诛杀边军中贪墨军饷中饱私囊的将领。朝中文官在陛下嫌恶他之后以此唯有进行攻讦,殊不知张文轩当时手握王命旗牌,有先斩后奏之权。
开海禁,为大明国库带来数以亿计的财帛。多年以来国帑耗费颇多,要不是张文轩,陛下恐怕如今还在忧心黄河水患,又怎能安枕无忧?
陛下要保江山,不容许有张文轩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重臣辅佐太子,依内臣看,却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张文轩若要反,开海禁之后就可以反,南京魏国公,北京保国公,两大国公在军中亲信嫡系无数,偏偏这二人都跟张文轩交好。
他只需要下点小手段,先杀了二位国公,军中大将必定会有所怀疑。这个怀疑的对象不可能是张文轩,最有可能的便是陛下。
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顾及兄弟之情和君臣之义。
九边百万军队,他又是巡视九边的九边总督,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要,难道他会在陛下龙驭宾天之后,选择夺取太子的皇位?
内臣与张文轩为敌多年,本以为会老死南京镇守府,可万万没想到,那个再次举荐内臣的,竟然是内臣的敌人。
再次征战大同,这个时候大同的十万大军已经掌控在张文轩手中了,他依然不曾反。
现在的鞑靼大汗巴图孟克曾是在他府上住了整整三年的鸦角山守卒,所以他单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