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林公公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当初心里的感受。
震惊,沉痛,愤怒,不敢置信……
如果不是有寒素当年留下的那句“我会回来的”,恐怕林公公都不知道那时的他会在失控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从那之后,昔日大武朝的功臣便成了皇宫里的一位公公,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当年立下的那些功勋,也都渐渐为人们所忘。
人们只当林公公只是宫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公公,即使他已然成为内侍之首。
也不再有人记得,当年林公公是因为谁,才有了后面这几十年的性命。
二十几年了,林公公在宫里从正值壮年等到如今的已然年迈,但至少,在他闭上眼之前,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要等的人。
这是何等的一件幸事。
在宫里所有人眼中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林公公,想起这些多年前的往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中的湿热,但随即,他就抬手用身上穿着的飞鱼服的衣袖将眼泪拭干。
只因,那泪意盈于眼眶,让他看着她的身影时显得尤其的模糊。
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回的人,哪怕只有一瞬,他又怎么能舍得看不清她的样子?
凤止歌见状又是轻轻一叹,便是再怎么心如磐石,在见到这些故人时,她心里也总是一片暖融。
若不是有着这么多人的挂念,她又为何一定要自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爬出来?
抬手在林公公肩上轻轻拍了拍,凤止歌的本意是想安慰他的,只是因为两人这时身高的明显不搭对,她甚至不得不稍稍踮起了脚尖。
这副场景若是被外人看了,恐怕会觉得这角色颠倒的一幕尤为搞笑。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久之后,待香燃尽,变成香炉里的一点新灰,林公公才平息下心绪。
“我得走了。”看着凤止歌,林公公眼中带了许多不舍。
不过,只一瞬,林公公便将心中的不舍都敛了去。
从死等到生,二十几年都等过来了,他又何需在乎多等那么一段时间?
想必,用不了多久,眼前的少女就会如二十几年前那般,绽放出足以让所有人闭目的灿烂光芒。
至于如今这繁华似锦的大武朝,会不会因为她的举动而有什么变动……
呵,林公公冷笑一声。
这大武朝之所以能建立,大半的功劳都在于她,就算她如今真的要毁了这大武朝,又有谁有那个资格说半个“不”字?
再则,说起来,这世间负于她的,可比她负于这世间的多得多,所以,就算她要替自己讨回个公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是吗?
就如同李芜与寒青颜始终坚信着她们的主子一般,林公公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若她真想做一件事,会有做不到的可能。
在这些始终坚信的人心里,当年的寒素,以及如今的凤止歌,已经成为信仰一般的存在。
凤止歌再看了墙上的画像一眼,眼神复归平静,“我也得出去了,你在宫里行事小心些,毕竟,咱们那位陛下,可从来都是一个多疑之人。”
林公公轻轻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凤止歌一眼,这才如来时那般,隐入阴暗之中,不知从哪里悄然离去。
凤止歌转身,将那副画像,以及空中渐渐淡去的青烟都抛于身后。
凤止歌重新回到大殿时,慕轻晚已经听皇觉寺的僧人念完了一遍经文,相较于昨天,这时的慕轻晚精神状态无疑好转了许多,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亦是打从心里的宁静与悠然。
不管这柱香到底有没有什么奇效,只要能解了慕轻晚接连许多天的痛苦,在凤止歌看来,她如此大费周章便也就值得了。
自蒲团上起身,慕轻晚看到凤止歌时不由露出一个由衷的欢喜笑容。
这时,寺里又响了一遍钟声,这是寺门即将大开,从各处赶来的善男信女们也即将入各殿上香了。
慕轻晚并不是张扬之人,更不想被人知道她抢到了皇觉寺的头柱香,携了凤止歌的手便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