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落山,春末夏初的天气,已有些许温热,但花厅内每个人的脸色,却是透着寒凉。
金三老爷金敏正在大发雷霆。他本来正与几位户部的同僚在岸边彩台下等着叩见十二皇子,没想到却传来有闺秀落水的消息,更没想到那落水的竟是自家女儿。
金家画舫正对面,便是一群名门公子的船,他甚至听到几位太太正在说:也不知这次要成全哪对鸳鸯。
金家的女儿何时下作成这个样子,被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倒似是金家要靠这种把戏嫁女儿一样。
几只粉彩茶盏落在地上砸得粉碎,宋秀珠还穿着在画舫上穿的檀色洒花如意裙,从船上回来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来得及换了衣裳。
金敏一向都是儒雅的,很少发脾气,可这会儿宋秀珠看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就知道他是动了真怒。
“三老爷,这也不能都怪媛姐儿,那时她是和玲珑一起去甲板的,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掉到河里了,玲珑却没有事。再说,那时妾身看得清楚,烽哥儿就在对面船上,看到有人跳下来救人,妾身还以为那是烽哥儿。”
又是一只茶盏扔过来,在宋秀珠脚边碎裂,把宋秀珠吓得几乎跌倒,身子踉跄了一下,丫鬟留香连忙扶住她。
方才这么一急,她竟是犯了大忌,三老爷虽然宠爱她,却听不得她说金子烽半句不好。
“三老爷,并非是烽哥儿不救媛姐儿,他那时隔着十几丈远,哪里能看到这边的情景,您万万不要错怪他啊,要怪就怪媛姐儿不知轻重,不听劝阻跟着玲珑上了甲板。”
金敏从不管这些内宅之事,但今天金媛当众出丑,又被男人救起,他这才大发雷霆,听到宋秀珠提起金媛是和玲珑一起上甲板的,他的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金敏吩咐正站在门口张望的李嬷嬷:“你去把五小姐叫过来。”
李嬷嬷连忙答应着退出去,宋秀珠暗暗松了口气,金敏果然是怀疑到玲珑了。
过不多时,玲珑便被李嬷嬷带来了。她穿件半新不旧的素锻小袄,月白色挑线裙子,脂粉未施,素净的小脸洁白无瑕。
“珑姐儿,你和媛姐儿一起上的甲板,她怎么就掉进河里了?”金敏沉着脸,声音有点重。
玲珑看一眼父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三姐姐说龙舟到了,拉了我出去看,有个孩子挤过来,她家丫鬟过来拽,也不知怎的三姐姐就掉到河里了,我也没有看清楚。”
“你没有看清楚”,宋秀珠冷笑道,“你和她在一起,她掉进河里你却说你没看清楚,那为何有人挤过来,掉下去的不是你?”
玲珑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宋秀珠,一字一句说道:“玲珑不知道为何掉下河的不是我,但玲珑却听说救三姐姐上来的是许家二爷。玲珑倒是宁可落水的人是我,被许家二爷救上来的也是我,这样反而保了三姐姐的清白,保了金家的名声。”
但凡遇到这样的事,女儿家的清白也就没了。但若男方肯娶那倒也就罢了。
但许庭深和玲珑早有婚约,金媛演了这么一出,倒似是横插了一腿,就连金敏也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儿,这事该不会内有乾坤吧。
宋秀珠当然知道自家女儿没有这个脑子,她问了木兰,这傻丫头只是想让玲珑当众落水,再怂恿船上的舟子下水救人,这样一来,当着许庭深的面,玲珑的清白和闺誉就全没了,许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自是不会再要玲珑。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件事偏就变成眼前这样,无论她这个当娘的如何为女儿解释,这事看上去也是金媛为了抢妹妹的婚事,故意闹出这样的荒唐事。恐怕不出三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玲珑半垂着眼睑,蝶翼般的睫毛映出一片倒影,如同春日里宁静的湖面。
“女儿的亲事是父母定下的,自是自己做不得主的,出了这样的事,也全凭父亲大人做主,女儿听从父亲安排。”
金敏抚了抚额角,只觉得无比烦燥,他冲玲珑挥挥手:“你先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玲珑给父亲行了万福,这才倒退着走出去,临走之时,却似有意无意看了宋秀珠一眼,眼神里满是讥诮。
你们想要,我成全你,反正我也不稀罕。
回到自己的小跨院里,杏雨插上门,和小姐进了屋,这才急急说道:“小姐啊,若是三老爷真的让三小姐嫁给许二爷,那可如何是好啊。”
玲珑淡淡一笑,看着自己那双春葱似的小手,轻声道:“那门亲事我不在意的,她想嫁就让她嫁吧,我只盼着母亲的病能好一点儿,别的事我懒得去管。”
杏雨是私下里见过许庭深的,那位许二爷温文尔雅,看上去是位谦谦君子,杏雨还在心里为小姐高兴呢,可现在眼瞅着小姐就把许二爷让出去了,她很不甘心。
“小姐,您为何不告诉三老爷,三小姐拉您上甲板没安着好心呢,那时婢子也看到了,是她死死拉了小姐的手挤到最前面的。”
后面的事杏雨也没有看清楚,因为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就在玲珑脚下打滑,金媛又趁机松手的那一刹那,金媛脚下忽然绊了一下,没等玲珑掉下去,她却抢先一步摔进了河里。
玲珑冲着杏雨做个鬼脸,她又没有吃亏,掉到水里丢脸的又不是她,至于这桩亲事,原本她也并没有反感,这毕竟是母亲给她定下的。可自从得知兄长把她绣的东西转送给许庭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