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大将军。”
羊舜华忽然听到身后林兴仁有意放大了的声音。心头猛然一颤,急忙转过身来。竟然一眼看到久不见面的高澄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林兴仁如遇天子般大礼叩拜,高澄却视而不见地一眼都不瞧他。
他的一双绿眼睛美到极致,却极安静地把目光洒落在她身上。他就立于她身后不远处。她总觉得他的唇角微有笑意,可是别人是否看得到他的微笑?或者在别人眼里他根本就没有笑。
羊舜华忽然转过身来。一瞬间她眼圈红了,她不会让他看到她满眼是泪的样子。
其实高澄早就看到她在镐池边和林兴仁说话。他的目力极好。她还是纯白的衣裳,随意的倭堕髻,发间明珠如星辰散落,在他眼里她永远一成不变又永远与众不同。早就在她转身过去之前就看到她眼圈红润目中瞬间盈满了泪,真是莫大的惊喜。
高澄却没和羊舜华说话,做个手势示意林兴仁起来,沉着声音问道,“主上在何处?本官有事禀报。”
林兴仁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他心中大诧。前宫后苑,前朝后寝,这么大的地方大将军都能找到这儿来,必然是知道主上在哪里、在做什么,又何以故意这么问他呢?
偏是一眼看到大将军正斜睨着他,绿宝石般的眼睛里冷光幽幽。而且林兴仁忽然发现,在大将军身后居然还有一人,刚才竟然被他忽略了没看见。也许是大将军太过美貌,把他身边这个实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比得几乎像不存在的一样。
这时羊舜华也平息了心头的狂跳转过身来。她也恰在同时惊讶地发现了高澄身边的那个人。这个人她没见过,看年龄极年轻,沉默无语地跟在大将军身后,目中阴郁。但是对高澄一幅恭敬谦服的样子。
“主上……主上在昭台观……”林兴仁没时间再想下去了,赶紧回道。相信他就是不回话大将军的眼睛也看得到昭台观上那一对璧人了。当日昭台殿内宴上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今日深怕大将军因此迁怒到元善见身上。
谁知道高澄只是向那高处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淡淡向林兴仁道,“见过太原公、骠骑将军、高侍中。”
林兴仁听他这么说才刚想起来,这是渤海王大丞相高欢的次子高洋。原来他接任了长兄之前的官位,急忙又一次重新见过。
高洋看了一眼兄长,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见兄长没有别的吩咐便轻轻吐出两个字,“请起。”
高洋看起来显然也有些讶异,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林兴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瞬间有一丝感动闪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羊舜华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与她近在咫尺,但是他们甚至没有机会说一句话。高澄却没再看她一眼,便挥手示意弟弟高洋跟着他一起上桥往昭台观而去。
此时的昭台观上凭栏观望的两个人其实并没有注意到下面发生的事。
萧琼琚一个人在此依栏远眺的时候其实极注意昭台观下情景。当她远远看到有人走过来其实心里很期盼,但是当她看到走到羊舜华面前的是魏帝元善见和他的内侍林兴仁的时候心里难免还是失落了。
居于魏宫中数月,她其实已经后悔了。因为在这数月之间她形同被禁足,只怪自己一时任性答应和亲,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可以不可以后悔不作数。原来她一点也没想到,在这数月之间她竟然几乎没有再见过高澄。以他在魏国的地位,只要他想见,真的会见不到吗?那就是他根本不想见到她?而她也身难由己,毕竟在魏宫中出入不那么方便。
知道魏帝元善见一个人上来了。她心头平静地转过身来。这个魏帝年纪极轻,虽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但是他那种心机、压抑和隐忍总不会再像高澄的任意妄为、快意恩仇让她那么深地铭刻心中。
听到元善见的脚步声,她立刻转回身来。这时元善见已经走到她身后。他只见她淡妆素服,再未见过她盛妆丽服的样子。只是她转身之际金步摇的流苏跟着身姿的旋动也划出一道闪闪的弧线,她的眼睛如秋水般瞧着他,这就足以让他心动了。
“殿下是思念故乡吗?”元善见的语气里有些伤感。
萧琼琚忽然浅浅一笑,“身在帝王家,命不由己,更惶论何处是故乡?”
这话深深戳了元善见的心窝。他不由得便怔了一怔,反问道,“南朝梁国殿下祖父当国年深月久,殿下又是太子爱女,怎么也有此伤感之论?”
萧琼琚又是浅浅一笑,极平静地道,“此后的事谁又能知道?我的命现在不就在陛下手中?”
元善见听了仰天大笑,却让人觉得无比悲凉。他笑够了才看着萧琼琚道,“孤也好久不能这么开怀一笑了,不是不能,不敢也。若说殿下的命在孤手中,那孤的命又在谁手中?卿为家国社稷而不惜身,孤为悠悠性命而舍了自己,孤与卿相比自叹不如,实属是个可怜人罢了。只是……”他忽然慢慢走上几步,极在意地看着萧琼琚。
萧琼琚从未见过这么敏感多思之人,何况还是一国之皇帝。她也知道魏室帝裔之命运多舛,数月以来也见识了高氏权臣之气盛,完全理解元善见之自叹可怜。说起来真是连一般百姓弗如,像元恭、元朗之辈更是命如草芥,还哪里来的天子威仪。
萧琼琚觉得元善见的伤感实在让人心酸,不免安慰道,“陛下忧思太过了,何以如此自伤?”
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