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未亮。
太子妃孙氏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匆匆赶到了书房门外,见里面仍是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忙向左右讨过食盒,就准备进去伺候太子更衣用饭。
打从龙根案之后,太子便一直独居在书房中,由几个太监昼夜伺候着,从不肯让丫鬟、仆妇随意靠近。
等闲日子,就连太子妃也不敢在早晚时节,过来打搅他的‘清静’。
眼下之所以破例前来,是因为今天上午,太子殿下就要代表朝廷,去东门外迎候孙绍宗凯旋了。
这可是太子自成年以来,头一次独立担纲‘重任’,而在许多朝臣眼中,这也是皇帝属意让太子接班的重要风向标。
因此在旨意下达之后,太子府在朝中的地位,便陡然间拔高了不少。
再加上太子素来爱重孙绍宗的才智、勇力,他此次凯旋回京,更让太子有如虎添翼之喜
而太子妃早早的赶过来,也正是想借着这双喜临门的好彩头,缓和一下日益紧张的夫妻情分。
这想法原是好的,只可惜……
“娘娘请留步。”
太子妃刚到了那门前不远,两侧的阴影之中,就忽然闪出个枯瘦矮矮小的身影,尖着嗓子不卑不亢的道:“殿下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动身了,眼下这书房内外,只有奴婢才伺候着。”
“殿下早就已经动身了?!”
太子妃闻言愕然不已,美目中的流彩也随之暗淡下来。
因为当初孙绍宗献策一事被外泄,太子近两年大肆撤换了府里的下人,为的就是将太子府经营的铜墙铁壁一般。
太子妃对此也曾鼎力支持,却不想到头来,这严防死守的待遇,竟也落到了自己头上——身为这太子府的女主人,她却连太子提前动身的消息都没能收到,这话要是说出去,怕是都未必有人肯信!
夫妻之间,缘何会凉薄如此?
一时间,太子妃心下颇有些心灰意懒,正待拎着食盒原路返回,可看到那年轻宦官拦在门前,似乎对自己颇有提防的样子,心下的怨气便一股脑涌了出来。
“怎得?”
她将凤目一凝,傲睨着那小太监道:“太子不在府中,本宫就进不得这书房了?”
太子妃平日在府里,素来以平易近人著称,但这轻嗔薄怒起来,却也自有一股凌人的魄力。
那小太监原本仗着太子的宠幸,又晓得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太子妃这个女主人有名无实,一贯未曾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但此时面对太子妃的嗔怒,他却不由自主的软了脊梁,斜肩谄媚的赔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奴才哪敢阻拦您啊?实在是这屋里有些污秽,怕不小心冲撞了您。”
“好个狗奴才!”
太子妃娇叱一声,喝道:“您竟然敢说殿下寝居之处有些污秽?!”
不慎落下了把柄,那小太监面色骤然一白,忙噗通跪地,左右就是两个大耳帖子抽在脸上,口中更是连声讨饶:“奴婢一时糊涂,还请太子妃娘娘赎罪、还请太子妃娘娘赎罪!”
一边哀求着,他一边用膝盖点地,将身子从门前挪了开来。
他这怕的倒不是太子妃,而害怕太子那喜怒无常的心性——就说今儿早上吧,明明是太子爷让早些叫起,可被喊起来之后,他却反倒发了一通无名怒火,生生将个小太监折磨的半死不活!
却说眼见这太监识趣的让开了去路,太子妃便懒得再拿正眼瞧他,只将手中食盒往身后一递,淡然的吩咐着:“前面掌灯。”
两个小丫鬟立刻越众而出,左右八字形的打着灯笼,照亮了通往书房的路途。
太子妃莲步轻移,款款的迈进了那书房之中,还未等看清那屋里的格局,便先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儿。
下意识的要抬手掩住口鼻,忽听左侧的掌灯丫鬟惊呼道:“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说着,那灯笼便向屋内一角映了过去。
而下一秒,便是数声高亢的尖叫:
“啊!”
“血!是血!”
“书房里怎么会有血?!”
原来那角落黑红色的一片,在灯光下闪着粘稠的色泽,却不是血浆又是什么?
太子妃先时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不慌不忙的吩咐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殿下清理清理。”
丫鬟仆妇们一阵你推我桑,才终于有几个胆大的,拿出扫撒用的工具,仔细清理掉了那一滩血浆。
紧接着又有人翻找出香炉来,点了几支上好的檀香。
就这般,上上下下好一番折腾,屋里的气味才算是清新了些。
太子妃让人在靠窗的位置摆下张椅子,端庄雍容的往上一坐,看着窗外那红彤彤的日头渐渐升起,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当初太子就颇有些顽劣,自龙根案以后,明着是收敛了许多,暗地里却是变本加厉,单这两年间,府里‘走失’的下人,就足有二三十个之多。
因此,有时候太子妃也会生出些疑虑,让这样一个太子登上皇位,对国家对朝廷来说,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事吧?
只是她到底是个贤惠的,即便心下有所迟疑,也并不会明着与丈夫做对。
再者说了,自古以来废太子有几个能够善终的?
而那些废太子的家眷,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唉~
想这些也是无用。
左右那孙大人就要回京了,只希望他能规劝太子一二,万不能再行此暴虐行径。
想到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