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华灯初上。
四下里积雪尚未融化,鼎香楼后院小亭里,却燃起了熊熊的篝火。
一只鲜嫩肥美的麋鹿,正在烤架上缓缓旋转着,那喷香的气息,与外面清冷的雪景对应,愈发让人食欲大增。
眼见旁边有人抄起了匕首,侍弄烤架的赵楠【蛮奸芭稞】忙将那支架摇平,又满面堆笑的指点道:“爷,您先往小腹上下刀,哪儿的肉最是鲜嫩,肯定已经熟透了。”
那人却偏不肯听他的,硬是往大腿根上片一大块下来,用刀插着,往盘子里沾满了许多酱料,豪爽的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着。
这一边紧倒腾,一边斯斯哈哈的往外吐着热气,好容易吞咽下去,那白净如玉的面孔上,都像是敷了一层红粉似的。
他却连嘴角的油渍都顾不得擦,便挑着大拇哥连声赞道:“给劲儿,二哥带来的这辣椒,果然比茱萸给劲儿!”
这生就一副美娇娘面孔,举止偏豪气过人的,自非柳湘莲莫属。
眼见他嘴里说着,还一劲儿的往外吐舌头,显是头一回吃这辣椒面,有些消受不得。
“早说了这东西辣的很,你偏要逞强。”
孙绍宗无语的四下里扫了扫,见桌上都是烫好的烧酒,连杯茶水都没有,便吩咐赵楠赶紧又片了几块鹿肉,让他不沾酱料的往下压一压。
柳湘莲却忙摆手道:“我就是先尝尝鲜,这人都没齐呢,哪好真个就吃起来了?”
说着,用上牙把那舌头捋了几遍,将沾染的辣椒面扫去大半,又连道了两声给劲儿。
正说着,就见贾宝玉、薛蟠、冯紫英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后院之中。
因见柳湘莲已经在亭子里,盘子里又摆了些鹿肉,薛蟠便半真半假的埋怨道:“老柳,你这就不讲义气了,悄没声的过来也还罢了,怎得先就吃上了?”
“什么悄没声的?”
柳湘莲却不吃他那一套,起身黑笑道:“我这不是准备要去给二哥当跟班了么?今儿这场升迁宴,好歹也算半个主家,来的晚了成什么样子?”
说着,他用刀叉起一块鹿肉,往那辣椒面里滚了几滚,故作姻亲的递给薛蟠道:“来,宝兄弟钦点的全鹿宴,先尝尝这滋味如何。”
这次朝廷嘉奖的急,定的日子也近。
十月初一,孙绍宗就要正式去大理寺走马上任了,就这几日的空闲功夫,自然免不得要把旧日相识凑在一处吃顿便饭。
而且孙安那案子,仇云飞一连两日也没个音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问一问进展如何。
至于这全鹿宴,则是出自宝玉的提议——据说是昨儿自己烤了块吃,却被家里拘束着,吃的不够过瘾。
不过柳湘莲方才,可没提起要去做自己的跟班儿。
当初孙绍宗的确曾说过,让他做自己的师爷,可他那时是百般推脱,如今主动在众人面前提起……
看来成婚后,柳湘莲的变化也是不小。
却说薛蟠见他把那鹿肉杵到了嘴边,立刻嗤鼻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当我傻……”
不等把话说完,柳湘莲却早趁着他张嘴的时候,把那鹿肉捅了进去,又使了个巧劲儿把匕首抽出来。
“怎么样,这味道是不是给劲儿的很?”
“呸、呸、呸!”
薛蟠急忙把那鹿肉吐出来,嘴里抱怨道:“这什么……什么……嘶~!水、水、水,快给老子拿水来!”
眼见他一跳三尺高,鼻涕眼泪乱流,柳湘莲不由得哈哈大笑,一旁的冯紫英是乐不可支。
唯有贾宝玉毕竟是表亲,虽也笑个不停,却忙吩咐人取了茶水过来,供薛蟠漱口。
好容易收拾停当了,薛蟠一边吐着舌头一边连问:“这什么玩意儿?这到底什么玩意儿?!险些被你给害死了!”
“这东西叫辣椒,和茱萸差不多,却要辣着不少。”孙绍宗道:“我在南边儿发现的,今儿左右是要烤鹿肉,索性带了些让你们尝尝。”
冯紫英、贾宝玉听了,也都试着沾了些尝鲜,不过对这刺激的味道,显然都是敬谢不敏。
反而是薛蟠,又小心翼翼的尝了些,便适应了这辛辣的味道,左一片右一片吃了个不亦乐乎。
“你瞧你这出息。”
柳湘莲不屑道:“这还有人没到呢,你倒吃起来没完了。”
薛蟠嘴里片刻不提,含糊不清的问:“还有谁啊?”
“仇云飞呗!”
冯紫英笑道:“二哥这两日,不正托他查案子么?听说这小子上窜下跳的,各处都折腾了个遍,也没个准消息传出来,估摸着是遇见难题了。”
“你消息挺灵通啊。”
孙绍宗笑着指了指他:“这龙禁卫百户,倒还真不是耍的!”
时隔两年,冯紫英也早不是成日走马飞鹰的纨绔,而是正儿八经的北镇抚司百户了。
这其中,仇云飞约莫也起了些刺激作用——以前俩人见面就掐,眼下仇云飞却做了六品通判,冯紫英那肯甘心膛乎其后?
说起这龙禁卫百户来,冯紫英便郁闷道:“我原本指着二哥回来了,好沾一沾光呢,谁承想您回是回来了,可也把北镇抚司的差事给辞了!”
其它几人显然还不知道这事儿,忙都向孙绍宗探听究竟。
孙绍宗两手一摊,无奈道:“这不明白着么?我如今往大了说,勉强也算小九卿之一了,还是主管天下狱讼的,这要继续担着稽查千户的衔儿,怕是隔三差五就该有人上书参劾我了